离尘月

要刮东风了,华生,我们走吧。

【狮润】归来的名侦探(3)

【狮润】归来的名侦探(3)

(二十二)

第欧根尼执行严格的会员制,像狮子雄这样的外来访客,只能待在陌生人室。

狮子雄来第欧根尼的次数很有限,他印象里,有那么一两次旁边的座位上刚好也坐着其他和万龟雄一样古怪的人物在招待客人。因为有外人在,万龟雄装模作样得更加夸张,狮子雄心情就更加烦躁。两个人最后又只能不欢而散。

这一次陌生人室里倒是只有万龟雄一个人。狮子雄急匆匆地推开门,万龟雄气定神闲地问好,“狮子雄,你这次倒是来的快。”

“不要讲废话。”狮子雄不愿意和万龟雄多费唇舌,“你为什么会知道若宫润一的事情?”

“如果不想我知道,你就不应该把动静弄这么大。”万龟雄叹了口气,“你知道平息媒体有多难吗?”

狮子雄不屑地哼了一声。原来还是为了说教,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的话应该说完了吧?”

万龟雄止住了正在起身的狮子雄,“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万龟雄从旁边的空椅子上拿起纸箱。纸箱是随处可见的瓦楞纸包装箱,没有任何标签,大小适中。纸箱里的东西不会很重,因为万龟雄毫不费力地就把纸箱托在了手上。

把纸箱轻轻地放在小桌上,万龟雄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狮子雄单刀直入。

“这是什么?”

面对狮子雄的询问,万龟雄又是沉吟了许久。狮子雄不耐烦地催了好几遍,万龟雄才说道:“狮子雄,我应该早点转交给你。虽然你一直到处跑,但是我也不是完全没有你的地址。如果……”

万龟雄叹了口气,他把纸箱推向了狮子雄的方向,用眼神示意狮子雄打开。

“虽然案件已经结束了,但是我想你应该还会继续查下去。与其等你自己发现,不如现在告诉你。”

万龟雄顿了顿,“虽然还是晚了点,但……”

万龟雄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是狮子雄没有再听了。

棕色的瓦楞纸很结实,箱内和箱外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箱外的狮子雄满脸错愕,箱内的信在静静的等待着。信封的颜色大部分是浅亮色的,交错着叠在一起,像是带着欣喜和期盼的眼睛。

纸箱几乎全部被信填满,狮子雄一时算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封。但是他看清了写在信封上的字,虽然地址有过变化,但是姓名始终都是那两个。这两个名字都是由四个汉字组成。

寄信人:若宫润一,收信人:誉狮子雄。

“……若宫润一?若宫君?”

狮子雄喃喃地自语着,他伸出手去触摸信封。浅亮色的信封滑动了,像是扑闪着的眼眸。

“我没有拆开看过。”万龟雄轻声做着说明,“但是我大致按时间先后排了一下。最上面的是最后一封信,蓝色信封那个。”

狮子雄依言拿起最上面的信封。那是淡蓝色的信封,狮子雄闻到了很淡的气味,似乎是手作香薰的味道。如果不是瓦楞纸箱的密闭环境,这淡淡的香味肯定早就随着它的主人消散了。

“誉学长:展现佳。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你汇报。我所在的十益剧团马上就要举行公演了,公演的剧目就是《归来的名侦探》。这一次我会参演,而且我扮演的角色就是华生医生。长久以来的心愿似乎就要实现了。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第一时间就写信给了学长。虽然我还经验不足,但是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我要把我对医生助手的理解以最好的方式展现出来。这次饰演福尔摩斯的是剧团里有经验的前辈,我会好好向他学习。不过,誉学长,你依然是我心里最好的咨询侦探,我期待着成为你助手的那一天。好了,先说这么多。公演时间一确定,我就用特快把票寄过去。不能来也没关系,以后一定还有机会。无论如何,我永远都等着学长。誉学长,希望能早点见到你。”

寄信人期待的公演并没有举行。他未能在生前迎来重逢,他只在幻境中与朝思暮想的人短暂相会。直到他去世了很多年之后的现在,这封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寄到了收信人的手里。

不断有破碎朦胧的片段涌上狮子雄的心头。这些片段逐渐串联在了一起,越来越强烈的悔恨与哀痛化成了不断落下的泪滴。

“对不起……对不起……”

信纸上反复出现的“誉学长”洇成了模糊的一块。

 

狮子雄信奉的观点是,记忆阁楼空间有限,如果不及时清扫,阁楼总有一天会因为不堪重负而倒塌。

逻辑推理需要大脑高速运转,所以狮子雄打扫记忆阁楼的频率也比一般人频繁得多。那些被清扫出去的垃圾,狮子雄基本不会再捡回来。

只要狮子雄愿意,他的遗忘速度可以快到令人震惊的程度。

某次万龟雄有意示好,在第欧根尼向狮子雄展示了一张父子三人在早年的合影。看着照片上满头青丝的多鹤雄,狮子雄才想起来多鹤雄年轻时不戴眼镜。实际上,五十岁之后的多鹤雄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才戴老花镜。抛下一切离家出走的狮子雄,对父亲的印象就只剩戴着眼镜的轮廓。而父子三人拍合照的具体原因,狮子雄可记不起来了。万龟雄肯定当时解释过,但是狮子雄压根就没听。

在家中发生变故之后,狮子雄对于“过去”这个词充满了厌恶。离家出走之前,狮子雄把家里自己的照片全部都烧掉了。从每年的生日纪念照到隔几年拍一次的全家福,从一丝不苟的单人证件照到和欢乐喧闹的班级集体照,只要是狮子雄能找到的照片,他全都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里。随着照片一起烧掉的,还有狮子雄脑中关于家庭和学校的记忆。那些都是不值得留恋的过去,狮子雄决意忘个精光。

狮子雄对平淡日常深恶痛绝,他以惊险刺激的谜题为乐。经过打扫之后,记忆阁楼多出了好些空间。这些地方很快就会被有助于推理的情报和知识填满。他不断地解谜,也就不断地更新着情报。那些被他舍去的回忆,就像一张被水反复漂洗的素描画。描绘着图形的碳粉渐渐消散,最后只剩一张软绵绵的纸。稍稍用力一碰,空无一物的白纸就立刻成了碎屑。

 

(二十三)

若宫润一的观点和狮子雄完全相反。正因为日常生活平淡无奇,所以若宫更加珍惜那些为自己带来珍贵体验的人与事。

誉狮子雄,就是若宫小心翼翼地珍藏着的人。与誉学长有关的记忆永远能激起若宫澎湃的心潮,尽管誉学长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若宫的名字。

若宫非常清楚,誉学长对自己毫无印象。如果看见若宫这张蠢脸之后,誉学长能够认出来这是在走廊上见过一两面的后辈,那若宫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次见到誉学长,是在校运会的入场口。

学校的校长是个喜欢看着学生们其乐融融的互动的人。所以他别出心裁的为即将上场的比赛运动员设计了壮行礼。

运动会期间,每天校方以随机抽选的形式选出二十名非运动员学生。这二十个人在入场口排成纵队,接着再举起右手。他们将以击掌的形式对每个入场的运动员进行鼓励。

高一的若宫,个子不高力气很小。每次上体育课都痛苦不堪,若宫没有参加任何项目。不过若宫抽签运气还不错,他在举行接力赛那天入选了特殊的击掌啦啦队。

不管是出于对校规的遵守还是对于体育健将的敬佩,若宫都愿意向运动员献上祝福。若宫毫不扭捏,他兴高采烈地和走来的运动员们一一击掌。

运动员的表现就各有差别了。高三的学长还比较温柔,只是象征性的碰一碰。同年级的同学就很调皮了,总是出其不意地重重拍过来。若宫的同班同学恰好就是最调皮的那个,他结结实实地朝若宫的手掌来了一下。若宫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好痛!”

“击掌如果不响就没有意义了哦~”

对方振振有词,若宫只好龇牙咧嘴地把鼓励继续下去,“请加油!”

接力赛运动员早就该就位了,但是高二的学长誉狮子雄不知道为什么迟到了。眼看就要比赛了,可是这位誉狮子雄连影子都不曾见。

啦啦队员们倒无所谓,大家七嘴八舌的聊着天。只是老师各个都急得不得了。他们把手搭在眉毛上张望,焦急地寻找着誉。

出于好奇,若宫一边揉手掌一边顺着老师的目光寻找。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誉长什么样。

校内广播催了好几遍,穿着运动服的高挑身影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离入口处很远的小路上。

“誉狮子雄!!!”

教练留着偏长的头发。教练冲着狮子雄吼的时候,风儿正好把那些长发往后扯。虽然教练嘴里唤着“狮子雄”,但是此刻教练本人才更像一只咆哮的狮子。

对学生来说,没有比老师的窘态更有意思的事情了。所以那群击掌啦啦队都乐得前仰后合,若宫用隐隐作痛的手掌捂住了嘴巴,他怕因笑声太大挨训。

而誉学长就这阵笑声中闪亮登场。誉可能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但是他的心情好像很不错,他跟着一起眉开眼笑。若宫发现誉学长不止个子很高,他的五官也长得挺精致。尤其是侧面的线条,像经过雕刻的石膏像一样凌厉。

誉不慌不忙地朝入场口靠近,啦啦队都举起了手。

“学长,加油哦~”

“谢谢。”

若宫注意到了,誉学长击掌的动作很轻,甚至比前面的学长还要温柔一些。所以若宫没有躲,他把还在发痛的手掌举了起来。

“学长,请加油。”

“好的。”

誉并没有和若宫击掌,他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若宫的手心。“你的手果然是肿了,最好快点处理一下,拿自来水多冲冲。”

“……诶?”

誉学长没有解释更多,他只朝若宫笑了笑,就继续往前走了。因为教练又开始像狮子一样咆哮了。

“誉,你给我快一点!!”

虽然誉入场时表现得懒洋洋的,但是他在接力赛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本来对手咬得很紧,但是誉那一棒把距离拉开了,后续的选手把优势继续了下去,最后终于获得了胜利。

大家都对誉学长赞不绝口,尤其是对高年级学长充满了憧憬的高一新生。

“誉学长好厉害啊!”

“听说年年都是全优!”

“誉学长的长相也不错呢!”

遵照很厉害的誉学长的嘱咐,若宫已经拿自来水冲洗过手掌了。因为处理及时,若宫手上很快就消肿了。若宫对誉学长除了敬佩与仰慕,更加多一分感激。

听着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对誉的赞扬,再看着远处被高二学生围着的誉,手心那股热辣辣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不过这一次发烫的是若宫的双颊,若宫把消了肿的手掌按在红扑扑的脸上。手和脸都变得热乎乎的了,若宫还在看着操场上的誉。

誉学长只看一眼就知道我的手肿了,他真细心。他还特意提醒我去处理,实在是太温柔了。

细心又温柔的帅哥学长,就是若宫对于誉的第一印象。

 

(二十

第二次见到誉学长,是在行驶的电车上。

运动会是九月份刚入学没多久的事情。初秋的天气舒适宜人,每个人都洋溢着轻快的笑容。秋雨连绵数日不绝,秋风渐渐展露肃杀的真容。若宫平静的高中生活就在此时遭遇了迅猛的寒潮。

若宫被电车站附近的小混混盯上了。若宫至今也不明白对方找上自己的理由。若宫能想得起来的第一次见面是自动售货机机旁边。

那个时候,若宫正盯着售货机发呆,他在想是否买瓶饮料解渴。

“啪——”

巴掌重重地拍到了若宫的脸上。若宫站立不稳,重重地撞在了贩卖机上。贩卖机里的饮料瓶哐啷啷地撞着。

“真是一张蠢脸,烦死了!”

跟在后面的一阵哄笑。打若宫的那个应该是个首领,他后面跟着有五六个人。若宫几乎分不清他们的相貌。在若宫看来,他们的长相和衣着,都一样泛着可怕的黑气。

父母工作很忙,所以若宫什么都没有说。他自己准备了冰袋和热毛巾,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就把发肿的脸处理好了。第二天是周末,若宫不用出门,自然就没有坐电车。他把电车站的不快忘在了脑后。

礼拜一,若宫被踹到了地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若宫喊出了声,但是对面笑得很开心。

“长得这么蠢,身上还没什么钱,真是可怜啊。”

他们把空钱包还给了若宫,所以若宫又顺利瞒过了父母。因为肚子痛加身无分文,若宫连续几天没有吃午饭。他躲在天台消磨午休时间。

若宫短暂地幻想过像老桥段那样在天台遇见某个人,和他一起开始奇妙的冒险之类之类的,可惜这个季节的天台太冷了,只有若宫一个人留在这里吹冷风。他觉得自己就像枝头干瘪、枯黄的树叶,很快就要被风吹走了。

又是一个礼拜一,若宫直接被他们在电车站出口堵住了。依然空荡荡的钱包让他们很不满意。首领一边揪着若宫的头发,一边让若宫快点想办法弄钱。

若宫没有任何办法可想,所以他第二天跟着这群人一起上了电车。

他们给了若宫一块刀片,“这个割东西特别快,不管是割开包还是割开你的喉咙,都特别快!”

若宫从没坐过这趟电车。车厢里的人很多,大家都随着行驶的电车微微摇晃着。只有若宫动弹不得,他的胳膊被首领牢牢地拽着。

若宫相信自己这辈子已经完蛋了。他永远受制于人,肯定只能越陷越深。接下来等着若宫的肯定是入伙帮派,所有人一起胡作非为最后在未来的某一天一起被关进监狱。

电车驶过了几站,首领终于发现了目标。他把若宫往一个家庭主妇那边推了推。那位主妇似乎盹住了,她的挎包拉链没有关紧。

若宫拖延着不肯动手。首领揪着了若宫的衣领,他准备强行把若宫拎过去。

“唉呀,我好像坐错车了,我得赶紧看一看。”

桀骜不驯的声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若宫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电车的路线图在车门的上方,这个有着熟悉的声音的人横冲直撞地往前挤。大家都不满的斥责着闯入者,人潮不情愿地微微蠕动着。

混乱中,首领的手被撞开了。和其他乘客一样,他的怒吼只得到了不甚有诚意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

道歉的人穿着和若宫一样的校服。若宫刚刚挣脱首领的束缚,很快他就在夹在胳膊下的书包带上感受到了很强的拉力。因为刚才听见的声音很耳熟,所以若宫顺着这股拉力一起退到了离车门很近的地方。

“完了,我果然坐错了车,我要下去了。”

就像是计算好了一样,电车里响起了报站广播。更多的人涌向了车门,拉着若宫的人把若宫带到了车门旁边。若宫在车门的玻璃上看见了首领和其他混混愤恨的脸,但是他们已经被人群远远隔开了。

电车到站了。若宫和身边的人几乎是并列第一下了车。他带着若宫飞快地走出月台,然后在楼梯拐角的地方停了下来。

背对着月台的他嘟囔了一句,“车厢里应该看不到这边。”

他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若宫,接着扭过头谨慎的查看着。刚刚坐的那辆电车开远了,若宫听见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们没有追上来。”

他朝着若宫笑了笑。像雕刻一样精致的面部线条,和记忆里一样温柔的声音,果然就是誉。

“谢谢你,誉学长。”

“不用谢我,你下次要自己机灵点!”

誉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刚才的义举不值一提。他摆摆手作为告别,然后转身上了楼梯。心中的疑问堆积如山,若宫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怔怔地看着誉的背影。

誉走到楼梯中段之后退了回来,他拍了拍若宫的胳膊。

“记住,偷东西是不对的。”

誉的力气不大,但是他的手掌热烘烘的。仅仅是隔着衬衣轻微的接触,若宫几乎要被灼伤。

誉已经走远了,若宫的脑筋还是没转过来。

誉学长怎么知道我准备偷东西?他为什么会救我?他难道还记得我?

回去的路上,若宫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胳膊。那上面还残留着誉的温度。晚上的风很凉,但是若宫并不是特别冷。

这份温暖,支撑着若宫度过了换季时骤变的天气。寒风越来越凛冽,淋漓的秋雨变成了更加坚硬的冬雪,警署的巡警先生冒着雪上门通知若宫,那群小混混因为吸食违禁药品被捕了。

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若宫和父母都很高兴。巡警先生依然对若宫赞不绝口。

“若宫君,你真是一个勇敢的好孩子。”

“哪儿的话,我其实是胆小鬼。”

若宫并不是谦虚,他知道自己是从谁身上借来的勇气。

誉学长不顾危险救下了我,我不可以辜负他的苦心。

温柔又细心、聪明又勇敢的帅哥学长。誉狮子雄,已经成了若宫心中最重要的人。

 

(二十

自从第二次见到誉学长之后,若宫在学校经常东张西望。有时候他是看着阅览室角落的书架,有时候他是看着体育馆敞开的门,有时候他是看着教学楼下攒动着的人头。

“若宫,你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吗?”

“没什么,我走神了。”

在外人看来,愣愣的若宫是很像走神了。但是若宫心里很清楚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高挑而清瘦的誉,即使在人群中也分外显眼。看书的誉、上体育课的誉、走路的誉,无一不像工笔细描的肖像画一样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若宫每天都怀着忐忑的心情四处张望,只为了多看一眼这精美的画像。

虽然听上去很狂热,但是若宫永远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绝对不会主动上前打招呼,更不可能有其他更进一步的行动。就算在走廊和楼梯上正面相遇,若宫也只会低下头避开眼神交汇。

如果同行的同学向誉问好,若宫才会跟着喊一句,“早上好,誉学长。”

誉一般是点点头,偶尔会回一句,“早上好。”

誉的回复里没有对后辈的称呼。这很正常,因为学校并没有给学生配名牌。无论成绩还是外貌都很出众的誉,差不多是全校闻名的风云人物。誉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每个人的名字,更何况是和他连点头之交都说不上的后辈的名字。

在向誉问好的时候,若宫免不了会注意誉的表情。誉的态度礼貌而冷淡,声调没有太大的起伏,眼神交汇只有短暂的一小会。

若宫由此确信,誉并不认识默默无闻的若宫润一。

这并不是自暴自弃的想法,若宫是综合各种情况得出的结论。

首先是若宫自己的问题。

誉冒险从小混混手里救出了若宫,但是若宫根本就没好好道谢。在电车站的时候,若宫非但没有自我介绍,就连最基本的“谢谢”都只简单地说了一次。因为担心小混混找上誉,不管是面对父母、老师还是巡警,若宫都坚持说自己是趁着电车停站的混乱溜走的。后来小混混的威胁不存在了,若宫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誉开口。从誉身上借来的勇气,面对誉本人就完全失效了。若宫连主动和誉说话都做不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些颠倒错乱的疯话。

誉学长,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特别温柔,你不但温柔还很勇敢。谢谢你救了我,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在誉的角度看来,若宫绝对是忘恩负义。不但当面道谢敷衍,就连在学校碰见也是若无其事的。誉怎么可能会对忘恩负义的人和颜悦色呢?如果要若宫在素不相识的陌生后辈和有点印象的无耻小人之间做出选择的话,若宫当然是选择前者。

随着若宫在人群中寻找誉的次数越来越多,若宫对誉的了解稍微增加了一些。

誉虽然并不是完全离群索居,但是他身边很少有亲近的同学朋友。至少若宫从来没看见过誉和别人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

关于誉性格孤僻的传言时不时也有听说,比如誉课间总是趴着睡觉或者看着窗外发呆,从来不会主动和同学说话,比如誉每次接到表白信总是看也不看就扔掉,比如誉很少笑。

若宫不好反驳前面几点,但是最后一点若宫有不同意见。他本人就看过两次微笑着的誉。

若宫提醒正在说八卦的同学,“上次校运会的时候,誉学长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校运会都快过去一年了,现在誉学长的脾气越来越怪了。”

还有一则关于誉的传言是这样的。

班会上举行活动,老师按照学号进行智力问答。既然是娱乐性质的智力问答,那自然问的都是常识类的题目。誉抽到的问题是,“上一任总理大臣的名字是什么?”

誉坦然地回答道:“对不起,老师,我不记得了。”

“这都不记得了吗?”

“老师,我对无关紧要的事情总是忘记得特别快。”

誉后来还附上了说明,如果上一任总理大臣的名字列入考点,他也许会想办法记住。但是既然这个名字对自己毫无用处,那还不如忘掉省事。

“老师,说句实话,我应该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没记全。”

其他人都觉得誉狂妄自大,但是若宫却以奇特的方式获得了安慰。

既然总理大臣和同班同学都不能入誉的法眼,那若宫有什么资格要求誉记住自己呢?无足轻重的若宫对誉必然是毫无用处,那誉肯定早就把若宫忘记了。不管是始终没能和人名对上号的蠢脸还是这张蠢脸的主人所做的忘恩负义的行为,誉肯定全都忘光了。

“早上好,誉学长。”

“早上好。”

誉的目光依然没有在若宫身上多做停留,若宫非常开心。

 

(二十

升入二年级之后,功课变得更难。和大多数人一样,若宫都只能看着日渐走低的分数叹息。三年级是毕业班,形式更加严峻,不少三年级学生从内到外都透着濒临崩溃的疲惫感。光是看着三年级学长学姐愁苦的脸,学弟学妹都不免对迫在眉睫的将来心生恐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升学压力,誉越发孤僻了。以前若宫还偶尔可以看见誉在体育课结束之后跟着同学们一起回教室,虽然誉不会和其他人说话,但是他至少是人群中的一份子。现在即使是集体活动,誉也是远远站在一边。像是离群的孤雁,誉身上散发着冷漠。

如果说以前的誉是在校园生活画卷里最光彩夺目的一幕,现在的誉是独立于画轴之外的石膏像。随着年龄增长,誉面部线条的愈加精致,他那细长深邃的眉眼却总是茫然地看着天空。

长大一岁的若宫有所改变。虽然和誉的接触还是仅限于偶尔在走廊和楼梯上迎面相遇,但是若宫终于敢鼓起勇气主动和誉打招呼了。

可惜的是,这个时期的誉很少回应若宫。即使在走廊走路,誉也经常双眼放空。不管是后辈的问候还是师长的训话,他都不予理会。只有古板的老师一直追在身后,誉才会极其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对不起,老师,我在想事情。”

誉到底在想什么呢?

若宫无法猜透誉的心思,但是他知道誉一定不快乐。

若宫再也没见过誉的笑容。

校运会如期举行,今年也有击掌啦啦队,但是若宫没有被抽中。若宫特意在誉比赛那天找了个借口溜到了入场口。誉没有迟到,但是他依然最后一个入场。誉像木偶一样抬着胳膊,以平移一般的动作将手掌和啦啦队员相碰。啦啦队员一如既往地热情鼓励着,可是誉没有说半句应答的话。

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若宫就站在进场的必经之路,但是誉根本没有看见。誉的眼神又放空了。

“誉学长果然很怪呢。”

“是吧,以前他还不是这样呢。”

去年那些对誉赞不绝口的评论已经都消失了,大家都只是讨论着他的怪异。至于誉改变的原因,许多人猜测是家庭变故,因为誉今年在联络簿上填的联络人是哥哥,往年他都是填父母。

第一次听同学提到这点,若宫心口立刻有了针刺般的痛楚。

美术鉴赏课上,老师展示了表情各异的雕像。哭泣的表现方式有很多,有些是蹙着的眉,有些是捂住的嘴,有些是攥着衣服的手。老师还详细分析了不同表现方式对应的情感强度。若宫其实还知道一种,那就是平静的面容和放空的眼神,以及孤单的瘦高背影。

在学校的时候,若宫依然下意识地寻找着誉。应该说,形单影只的誉比以前更加突出了。若宫可以用更快的速度找到他。靠着栏杆双眼放空的誉、低着头走路的誉、对着摊开的书发愣的誉,依然有着独特的魅力,但是若宫不忍心再看了。

若宫想起了老师展示的那些图片,无声哭泣着的雕像,寂寞孤独的侧影。

也许是真的长大了,若宫没有以前那么胆小了。好几次若宫迈开步子,他目标明确地朝誉靠近。不管是道谢还是劝慰,不管是疯话还是告白,若宫都想告诉誉。

誉学长,谢谢你上次救了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我可以陪着你吗?因为学长一个人好像很不开心。我希望学长可以多笑笑,学长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温柔。

这些话,若宫在心里酝酿了很多遍,他也纸上写过很多次。但是若宫总是在最后关头泄气。有一次誉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若宫,因为誉收回了涣散的目光,罕见地在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深感冒昧的若宫,立刻装成恰好路过而走开了。

在这样的踌躇反复当中,若宫的恋慕之心越来越炽烈。

虽然成绩一般,但是若宫读过很多小说。小说中总有魅力非凡的主人公,若宫把誉的形象代入到他们当中。现实中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只能寄托于虚构的故事。若宫知道自己有些可悲,但是他乐此不疲。因为他发现誉和那些主人公的适配度非常高。

经历坎坷的主人公,适合遭遇挫折的誉。神秘莫测的主人公,适合沉默寡言的誉。对弱者伸出援手的主人公,适合在电车救下若宫的誉。风度翩翩的主人公,适合相貌英俊的誉。

新的学年已经过半,马上就要到毕业季了。昔日朝夕相处的同伴将各奔东西,主人公很快就要开启新的旅程了。

若宫有预感,直到毕业典礼结束,他也没有勇气把心里的话告诉誉学长。

誉学长是拯救他人的英雄,而自己不过是无名的配角。拯救配角的过往,不过是英雄光辉灿烂的冒险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两个人的交集就要结束了,配角只能在回忆中度过余生。

 

(二十

为了增进在校生之间的感情,也为了让毕业生感受到后辈们的关爱,学校一直有二三年级结对的活动。简单来说就是,除了学校统一组织的毕业典礼。二年级的班级要为自己所结对的三年级班级单独举行小型的欢送会,欢送会的内容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一般固定在学校毕业典礼的前一周。

若宫人缘不错。他先是被全班同学公推为欢送会的执行委员,接着就代表本班去年级办公室抽签。若宫抽签的好运气终于又回来了。他抽到的毕业班,就是誉学长所在的班级。

要不是老师要回收号码牌,若宫真想把那个号码牌当做吉签保留下来。准确来说,若宫的心情比在神社抽到“大吉”还高兴。

若宫主动去三年级的楼层和结对班级联系,他第一次看到坐在教室里的誉。誉如同传言中一样趴在桌上打瞌睡。誉后脑勺上翘着一小撮头发,若宫很想伸手摸一摸。狮子鬃毛的触感,应该非常特别。

誉会拉小提琴,前两年校庆他都用小提琴为班级活动增色不少。虽然誉的性格比以前孤僻得多,但是三年级的执行委员和班主任轮番上阵、软磨硬泡地拜托了誉好几次。誉终于松口了,他答应尽量配合欢送会的节目安排。

欢送会上最需要誉配合的节目,就是合唱毕业歌。誉将会使用小提琴现场伴奏。

虽然班级间组织的欢送会形式很自由,但是大家都觉得毕业歌必不可少。为了节省时间,不分毕业生和在校生,两个班的同学一起合唱。大家以歌声告别过去,迎接更加美好的未来。

这个方案是三年级的执行委员提出来的,若宫举双手赞成。

“若宫君,你觉得唱哪一首毕业歌比较好?我们早点确定曲目,那样誉也好准备。”

若宫这才知道合唱是誉现场伴奏。若宫一下子就紧张了,他对自己唱歌水平和选曲水平都没有信心。

对面催促了好几声。若宫沉吟了好半天,他终于有了决定。

“《萤之光》吧,旋律比较简单。”

正因为旋律简单,所以这首曲子是所有毕业歌里若宫最熟悉的。若宫自嘲着补充了一句,“誉学长肯定会觉得很幼稚吧。”

“不会的,誉搞不好会觉得正好呢,旋律简单省了他不少事。”

也许誉学长会想要省事,但是若宫却是绝对不敢敷衍。从那之后,若宫无时无刻不在复习《萤之光》,走路的时候下意识的打拍子,洗漱的时候哼着调子,睡觉之前像背书一样默诵着歌词。

合唱队用伴奏带练习好几天,誉才带着小提琴盒出现在了音乐教室。虽然差不多是被硬拖来的,但是誉对奏曲很用心。

“可以先清唱吗?我想试一下节奏。”

乐手的要求很合理,所以歌手们就依言唱了起来。若宫还是很紧张,他两手握着拳,僵硬地仰着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唱跑调,他唯一确信的就是自己没有唱错词。

“ほたるの光、窓の雪。萤之光,窗外雪

书よむ月日、重ねつつ。读诗书,岁月添。”

誉已经夹好了琴,他扬着琴弓,随时准备开始了。

若宫个子不高,所以他站在靠前的位置。这个位置离誉很近,若宫可以看清小提琴上棕色的花纹以及誉修长的手指。

誉从副歌部分开始伴奏。他闭上眼,轻巧地推动着琴弓。随着手臂的上下起伏,深沉的旋律倾泻而出。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也拨动着所有人的心弦。大家醉在了自己的歌声里,许多难以言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とまるも行くも、限りとて  聚散皆有时

かたみに思う、ちよろずの、  常思别离语

心のはしを、一言に、言简情无限

さきくとばかり、歌うなり。凭曲祝君安

若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奏曲的誉。誉闭着眼、扬着手,姿态近于拥抱。誉确实以悠扬的琴曲拥抱着每一个人,而若宫用颤抖的歌声小心翼翼地抱了回去。像所有初次与恋人相拥的人一样,若宫的心被喜悦与忧郁反复煎熬着。

若宫的眼圈红了。

这首《萤之光》,是若宫唯一可以完成的告白。若宫没办法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誉,他只能尽量唱好这支毕业歌。哪怕两个人从此再也没有交集,若宫也希望誉可以如歌词中唱的那样,今后的人生一路顺遂。若宫没资格陪在誉的身旁,他会永远珍惜着与誉有关的回忆,永远祝福着誉。

不止若宫,许多人都感慨良多。大家都说这次合唱特别成功。这既是多日练习结下的成果,也是所有人配合默契,更是誉琴技高超。

为了回应大家的肯定与赞扬,誉朝合唱队点了点头。确定过下次练习的时间之后,誉告辞离去。

像来的时候那样,拎着琴盒的高挑身影从若宫身边走过。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

誉从来只和三年级的执行委员和指导老师联系,他根本不知道若宫就是二年级的执行委员。

 

(二十

幸运之神再次眷顾了若宫。如果说上一次是在神社抽到了“大吉”,这一次若宫应该是抽中了大乐透的头奖。

誉的班主任是话剧社的指导老师,所以他提议两个班合演舞台剧。这个提议很有新意,所以同学们纷纷表示同意。

老师列了剧目供大家选择,这些剧目都有多个角色而且情节曲折有趣,其中不乏知名度高的作品,比如《归来的名侦探》。

若宫看过原作小说,但是他还没试过把誉的形象代入到咨询侦探身上。看到老师列出来的剧目,若宫试着想了一下誉说“这是最基本的啊,我亲爱的华生”的样子。

因为若宫的想象中誉带着戏谑的微笑,所以若宫跟着笑了。

誉和咨询侦探一样兼具睿智和仁爱。就连咨询侦探偶尔表现出的阴郁、高超的琴技以及那标志性的长相“鹰隼一样的鼻梁”,誉也确实全都拥有。

若宫又试着想了一下穿上戏服扮成咨询侦探的誉,他笑得更开心了。若宫的心里涌起了莫名的期待。

向本班同学介绍剧目的时候,若宫在《归来的名侦探》上面花得时间最多。

“虽然我们只能选一幕来演,但是不管哪一幕都非常精彩。侦探戏剧性的登场最经典,演出来效果肯定很好。助手为了潜入任务拼命背书,这和我们应考复习不是挺像的吗?还有侦探带着助手躲在空屋里抓狙击手,房东太太还要帮忙转动蜡像,道具组要负责扔子弹,这里如果配合失误就可能是闹剧了。我们班这么团结,难道不应该试一试?”

也许是若宫的话起到了效果。经过不记名投票,《归来的名侦探》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三年级的前辈很大度。执行委员只提了一句二年级想演《归来的名侦探》,前辈们就都表示同意。

老师很快就从全剧里选出了两段,一段是若宫提到的名侦探戏剧性登场,一段是侦探和助手前往乡间调查办案。

再接下来就是确定演职人员了。两个执行委员仔细地做了角色签。三年级同学抽的签里有侦探、警员、房东太太,二年级同学抽的签就是相对应的助手、犯人、小跟班,总之就是要让两个班的同学能够好好合作,大家一起在最后一段高中生活里留下愉快的回忆。

誉抽中了侦探,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指导老师、执行委员、同班同学又一次轮番上阵、软磨硬泡,他们提醒誉要信守承诺。因为早就答应了尽量配合欢送会的节目安排,誉只能一脸不情愿地接过剧本。

若宫抽中了助手。若宫抽中的时候还不知道侦探就是誉。居然可以演男二号,所以若宫带着笑展示手上的角色签。三年级的执行委员做为监督人员正好在场,她立刻拍着手叫了起来。

“太巧了,若宫君,你们真的是SHJW!”

“哈?”

“侦探就是誉啊。誉狮子雄就是S·H,若宫润一就是J·W,你们两个姓名缩写刚好和侦探和助手一样。”

心里的期待居然以意想不到的形式成真,若宫偷偷掐了自己好几下。还好,很痛,不是在做梦。

若宫没见过大乐透的开奖现场,但是他见过商店街宣布抽奖的情景。热情的店员会一边摇着铃铛一边大声宣布,“恭喜你!特等奖!”中奖的人会笑容满面甚至痛哭流涕地接过奖品。

若宫恍惚间听见了象征着幸运的摇铃声。他的心跳渐渐和那摇铃声合成了相同的频率,若宫忍着眼泪发出感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征得其他人的同意之后,若宫把那张自己亲手制作的角色签保留下来了。

如果是和誉搭档演别的剧目,若宫可能会完全没有信心。助手不如侦探聪明,但是助手永远无条件地信任侦探,至少这两点若宫绝对有把握可以表现出来。

若宫把那张角色签夹在了原作小说的扉页,那上面画着侦探的侧身剪影。他在心里把这张剪影改成了誉的轮廓。

我这一次是运气好抽中了签,誉学长,如果让你自己指定助手,你会选我吗?

台前的演员和幕后的工作人员都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排练了。因为课余时间有限,所有演员都是先提前熟悉自己的台词,到了排练的时候再和搭档练习。

若宫不敢怠慢,他把背台词当成了第一要务。他依然坚持每天练习《萤之光》。在练唱完歌曲之后,若宫虔诚地拿出剧本,以不亚于临考复习的气势诵读着。

“……我最亲爱的朋友,你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虽然誉学长不认为我是他的朋友,但是如果他遇到难题,我肯定会想办法帮他的。

“……难道说你被穷凶极恶的歹徒给缠住了?还说你受伤了正等待救治?”

虽然誉学长和侦探很像,但是还是希望学长永远不要碰到这样的难关。

“……你选择独自面一切,对吗?”

誉学长也是独自面对,我什么都做不了。

“……侦探……我需要你。”

誉学长,你会需要我吗?

“……我为什么帮不了你?””

誉学长,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吧……”

誉学长,你以后会回到我身边来吗?

若宫和医生助手达成了强烈的共情。不带任何表演的成分,他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剧本上“沉痛地”、“哭泣着”等诸多语气要求。

和侦探对手戏部分的台词,若宫也全都背熟了。虽然三年级执行委员埋怨过誉总是懒洋洋的,但是若宫对誉完全信任。若宫只担心自己会扯誉的后腿。

那段时间,若宫经常做噩梦自己演出卡壳,台下一片哄笑,侦探无可奈何地打着圆场。

“我的好医生,你怎么回事?这是最基本的啊!”

吓醒之后,若宫再也睡不着。他干脆打开灯,重新背剧本。

第一次排练的时间确定了。考虑到排练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指导老师特意选在了周末的中午。

若宫早早地出了门。若宫已经重新开始乘电车上下学了。即使经过那台自动贩卖机,若宫也不会再害怕了。他一边默诵着台词一边步履轻快地走过去了。

“……放心,我没忘记用法”

若宫一路背着台词,偶尔轻轻挥动手掌回忆动作。若宫完全沉浸在了即将上场的兴奋当中,他的语速飞快,他几乎已经要把整本剧本背完了。

“……医生,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背到了侦探的台词,若宫停下了。不是因为卡壳,而是侦探正迎面走来。

 

(二十

从若宫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校门的侧面,那是两根叠在一起的深色门柱。背着台词的若宫向门柱靠近,高挑而清瘦的身影走门柱里拐出来。

若宫停下了脚步,誉离若宫越来越近。誉不紧不慢地走着。如往常一样,誉的眼神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誉没看见若宫,但是若宫叫住了他。

“誉学长——”

即将与若宫擦身而过的誉,保持着伸步的姿势顿住了。他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一样僵硬,卡顿的校服线条正强调着他的愕然。

“有什么事吗?”

誉的问句里没有称呼,显然他还是不知道若宫的名字。若宫没有做自我介绍,他朝比自己高得多的誉仰起头。

“学长,请问你要去哪里?”

誉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若宫解释道:“排练马上就要开始了。誉学长不是要演侦探吗?”

誉恍然大悟,“对啊,是今天!”

“是的,所以我才想着提醒一下誉学长。”若宫的笑带着些羞怯,“其实这次是我演助手,听说侦探是誉学长,我还有点紧张呢。因为大家都说誉学长特别厉害。”

“这样啊……”

誉随意地应着。若宫怕誉误会了什么,他又急又羞地解释着,“不、不是,我不是说誉学长不好,我是说我自己能力不够,我怕我会拖誉学长后腿。”

“也没什么拖不拖后腿,毕竟我……”

誉猛地顿住口,他摇了摇头。“助手君啊——”

“是!”

突然被誉以剧中的角色称呼,若宫比课堂上被老师点名还紧张。若宫猛地一下站得笔直。也许是若宫的动作太猛了,他的眼睛发花了。因为他好像看见誉的嘴角往上勾了一下。

若宫眨眨眼,果然誉还是雕刻一样冷静的脸。

“助手君,我要出去一趟,就麻烦你看家了。”

“诶?”

这是剧本里侦探的台词。本来后面一句“放心,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但是誉没有说。像上次在电车站那样,誉摆摆手作为告别。

誉终于与若宫擦身而过,“再见了,助手君。”

若宫茫然地注视着誉远去的背影。若宫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他隐隐约约明白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誉学长——”

誉已经走到人行道的尽头了,他就要拐弯了。若宫必须要抓紧时间。

“我等你回来救我。”

若宫脱口而出喊出了这句话。若宫的声音很大,连马路对面的行人都好奇地停下了脚步。若宫一边忍耐着喉头的不适感一边向自己解释着原因。

誉学长救过我,侦探救过助手。助手会等侦探,我也会等誉学长。侦探回来了,助手就不会死。侦探对助手很重要,誉学长对我也很重要。

若宫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结果他用扭曲的思维把自身的恋慕之心和剧本的故事情节糅合在了一起。没有道谢、没有告白、没有自我介绍,若宫突兀地对最重要的誉喊了一句诡异的疯话。

若宫知道自己搞砸了,他的心迅速地沉下去。

拐角处需要缓慢通行,所以誉放慢了速度。

若宫就快要哭了,他苦着脸看着誉的背影。黑色的校服外套把誉衬得更加颀长、英俊,只是若宫水雾朦胧的视野里这条黑线变成了扭曲的弧形。

“助手君——”

誉扭过头,他的声音比若宫的要小得多,但是若宫可以听清。

“保重了。”

不等若宫做出回应,誉拐过了街角。灰白色的大楼挡住了若宫的视线,誉就这样从若宫的世界消失了。

“呜呜……”

泪水夺眶而出,哭声再也抑制不住,满腹委屈的若宫像小朋友一样捂住脸。他果然对誉学长毫无用处。

马上就要到学校了,若宫需要做点事情来平复情绪。

“我……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没有资格……去你的结局…呜呜呜……”

“呜呜……侦探……我需要你……呜呜……”

“呜呜呜……回到……我身边……”

若宫抽抽搭搭地背着台词,他的声音如同梦呓般微弱。

哪怕是专业级别的表演大师,也必然不会质疑此时若宫的演绎。

若宫润一,就是失去了侦探的助手。他不是在背诵台词,他正在抒发自己的心情。

 

虽然没有缜密的逻辑思维,但是若宫的预感完全正确。誉不是来学校参加排练,他是来办退学手续。誉带着自己法定监护人写的同意书,所以校方只能批准了。

“誉家里情况好像很复杂。誉和他哥哥是同父异母,他们两个吵得很厉害。誉也许是和哥哥赌气,所以就来办退学了。”

三年级的执行委员看出了若宫的失落。她婉言劝慰着若宫,“我那天到学校很早,所以在走廊上碰到了誉。我和誉打招呼,但是誉没听见。誉也许就只和若宫君你一个人道别了。你们可是SHJW啊。”

“誉学长……”若宫终于还是问出来了,“他知道我的名字吗?”

这可把执行委员难住了。“我应该是和誉提过的,但是……”

“但是誉学长不一定记得住。”

若宫和执行委员一起发出苦笑。

虽然誉退学了,但是其他人的校园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欢送会照常举行,《萤之光》的合唱改为使用钢琴曲伴奏带。

话剧的第一次排练因故取消,第二次排练主演换了人。原定演侦探的誉退学了,代替誉的学长性格活泼热情。他演出来的侦探风趣幽默,整个故事都变得很像喜剧,正好符合欢送会其乐融融的氛围。因为这位学长恰巧和若宫的同班同学是青梅竹马,若宫就大方地把助手的角色让了出去。

“真的可以吗,若宫?你不是很期待吗?你台词背得那么认真。”

“没关系啦,你才是和侦探默契最好的那个。”

果然,在这一对配合默契的朋友的演绎下,侦探和助手获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助手君,我要出去一趟,就麻烦你看家了。放心,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嗯,我永远在贝克街等你。”

若宫从演员变成了观众,他和所有人一起卖力鼓掌。若宫把眼泪一直忍到了最后的毕业歌合唱。

心のはしを、一言に、言简情无限

さきくとばかり、歌うなり。凭曲祝君安

清脆悦耳的钢琴将欢送会推向高潮,也见证了令人伤感的离别。一曲终了,有挚友相拥而泣,有宿敌一笑泯恩仇,有恋人袒露心迹。会场上弥漫着各式各样的情感,所有人的心都变得柔软而温暖。

借着这样的氛围,若宫毫无顾忌地流泪。

无论是告白还是告别,他和誉学长都再也没有机会了。连最后的《萤之光》,誉都没能听见。

 

三十

班级之间的欢送会结束了,学校组织的毕业典礼闭幕了,若宫自己也升入三年级了。

誉已经肄业大半年,大家都渐渐忘记了上一届那个成绩全优的孤僻学长。只有若宫对誉的心意始终不曾改变。

若宫三年级班主任教的是国语,她提议大家每个人写一篇作文对高中三年的经历进行回顾。老师的本意是让大家自我勉励一番,如果取得成就要继续努力,如果有所遗憾就要想办法弥补。

若宫确实有遗憾。若宫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写作文,他去阅览室借了校友通讯录。

校方一直鼓励校友之间加强联系。在校生写信向前辈咨询也是无可厚非的。三年级学生向上一届毕业生询问更是合情合理。询问升学信息的话,毕业生掌握大学的第一手情况;倾诉成长烦恼的话,两边年龄相近、更加容易互相理解。

若宫给自己找了一堆的借口,终于翻开了通讯录。

学校还算人性化,保留了肄业学生的信息。

若宫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把心情传达给誉。就算不告白,若宫也必须要好好道谢。

如果若宫向誉当面道谢了,誉也许就会记住若宫的名字。就算誉记不住若宫的名字,若宫也必须要克服自卑怯懦的天性,他应该要陪在誉的身边。如果可以陪在誉的身边,若宫就能更好地体察誉的心情。在誉变得不开心的那段时间,若宫才能想办法帮助誉。最后见面那次,若宫应该好好和誉道别,不应该由着性子说一些谁都听不明白的疯话。

如果不能当面交流,那就诉诸笔端吧。

这封信写得太晚了点,但是晚到总好过不到。

迟来的自我介绍补上了。

“誉学长,展信佳。我是比你低一级的若宫润一。我经常在学校碰见誉学长,有几次还鼓起勇气向学长打了招呼,学长你还记得吗?不过呢,我第一次见学长是在校运会的时候……”

酝酿已久的道谢终于说出口了。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如果那天学长没有救我,我可能不是被抓进少管所就是被那些小混混杀了吧。誉学长,谢谢你。学长不光用行动拯救我,还以语言对我进行鼓励。我从学长身上获取了力量。学长无私的义举,就像冬天的阳光一样温暖着我。直到现在,不,应该是直到我生命消逝的那一天,我都不会忘记学长。我永远把学长当做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人。”

含蓄的告白隐藏在了对告别的回忆里。

“对不起,誉学长,你那天肯定被我吓到了吧。突然冒出来一句‘我等你回来救我’,不管怎么说也太莫名其妙了。那天我听见学长和我道别,我感觉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学长了,所以心里一着急就说错了话。学长,我现在来解释一下我的意思。学长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既然温柔又勇敢,你就和侦探一样了不起。而且学长也会拉小提琴,你拉《萤之光》那几次我都听入迷了。助手在贝克街等着侦探,而我也会一直等着学长。失去侦探的助手差点就奔溃了,我想到学长要走,所以我也特别的难受。侦探回来了,助手得到了拯救。学长已经救过我一次了,我居然想让学长再救我一次,我真是厚脸皮。誉学长,下面就是我厚着脸皮的请求,希望未来的某一天,我这个助手能等到归来的侦探,我和誉学长还能够再见面。我会一直等着学长,我永远期待着我们重逢那一天。我永远把学长当成我心里最聪明又最勇敢的人。”

 

誉留的电话号码是座机,通信地址是东京都内的某住宅区。若宫听说过那一带富人云集,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和誉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誉在校期间,若宫从誉记不住同班同学的名字这件事上获得了安慰。誉已经离开的现在,若宫又因为自己和誉之间遥远的距离而感到轻松。

誉是直接扔掉告白信的那类人。若宫的信虽然不完全是是告白信,但是若宫的信确实对誉毫无用处。不管誉是直接扔掉还是看一眼再扔,若宫都不在意。

更准确来说,正是因为誉的不回应,若宫才会写。

若宫升入二年级之后才敢主动和誉打招呼,但是那个时期的誉性格已经发生了变化。誉不再理会走廊上的问好,其他人都觉得誉傲慢无礼,若宫的紧张却因为誉的不理睬得到缓解。

若宫的性格羞涩到别扭。他想多和誉学长说说话,但是又担心打扰誉学长。既然誉学长不会注意,那就单方面地多问几句好也不错。

升入三年级的若宫虽然不能再和誉当面问好,但是他可以给誉写信。

既然誉学长不会看,那我不管写得多拙劣也没关系。我已经把心意“告诉”誉学长了,誉学长不接受也没关系。我不再遗憾了。

第一封信自然是石沉大海的。

从第二封信开始,除了问候誉学长之外,若宫还讲述了自己的近况。

“誉学长,今年我没有做执行委员。和我们班结对的二年级他们不打算演舞台剧,他们准备搞朗诵会。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有些人觉得去年的舞台剧很成功,今年没有延续有点可惜。我不这么想,因为去年的咨询侦探并不是誉学长。”

第二封信杳无消息,第三封信不知去向,第四封信毫无回音。既没有誉的回信,也没有誉家的律师函、警署的禁止令,若宫不知不觉间把写信当成了习惯。

有时候是带着伤感的嗟叹。

“誉学长,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人的际遇真是奇妙。我小时候在北海道乡下生活,我的整个世界就是海边的小镇。后来和父母到了东京,我又觉得整个世界是从我家到区小那一段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世界不断变大,我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我再也没有见过和誉学长一样的人。誉学长,你有没有碰见过像我这样傻乎乎的人呢?不过誉学长,你应该已经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吧。”

有时候是分享生活中的琐事。

“誉学长,虽然有点冒昧,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以前仰着头看天的时候,你的眼睛真的不会花吗?我昨天突发奇想,我学着你的姿势手靠着栏杆仰起头看天,结果没有一分钟,我的眼前就五颜六色一片,接着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我以为是光线太强,所以今天趁着阴天又试了一次。但是我一抬起头就赶上刮风,不知道是小飞虫还是灰尘掉到了眼睛里。总之,我现在正一边‘流泪’一边写字,我等下就去滴眼药水。”

有时候是带着点奇思妙想。

“誉学长,昨天我和大学的朋友在路上碰见了所谓的占卜摊。我们都知道是骗人的,不过我还是出于好奇抽了一张塔罗牌。占卜摊的老奶奶说我思念的人正在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再见面。虽然是套话,但是我觉得很开心。誉学长,你肯定觉得我很傻吧。”

 

若宫从高中升入大学,再从大学进入社会。若宫的心智已经比以前成熟多了,只有对于誉的恋慕之心始终如一。若宫也反思过,比如这些信是否构成骚扰、自己是否属于性质稍微温和点的偏执狂,但是若宫最后还是继续下去了。

若宫的生活并不顺利。父母相继病故,求职处处碰壁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挫折让若宫身心俱疲。

若宫也曾有过消极的想法。每逢这时,他就会打开抽屉。那里面的信纸和信封不会太多,因为若宫总是用得很快。看着抽屉的若宫会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誉,他还会想起自己信誓旦旦的“我会一直等着学长,我永远期待着我们重逢那一天”。笼罩心头的阴霾就化成了脸上的泪痕。再厚重的乌云也会在雨停之后消散,若宫在痛哭之后又会从誉那里获得勇气。

不可以背弃承诺,我要一直等誉学长。万一誉学长回来找我了呢?

等待着也许会回来的人,是支撑着若宫的重要信念。若宫为了强化这份信念,不断地给誉写信。他这个还没得及的履职的助手一直在呼唤远行的侦探。即使这份呼唤从来没得到过回应,若宫也不打算停止。

若宫感谢誉本人或者誉家的宽宏大量。如果收到禁止令或者明确的回绝,失去信念的若宫必然会如自高处坠下的玻璃器皿一样彻底破碎、满地狼藉。这不是夸张的猜测,这是必然的结果。

毕业之后,若宫只在梦中见过誉。因为若宫想象不出来长大之后誉的样子,所以若宫总在梦境中重返校园。

梦境中的若宫在校门口拉住了誉的手,他以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果敢把心头的话全都告诉了誉。梦总是美好的,所以梦中的誉没有离去,他陪若宫演完了那出准备已久的舞台剧。两个人在观众的掌声中携手谢幕,然后梦境就会结束。梦中的誉会说上这么一句话。

“小若宫,我永远需要你。”

后半句是剧里侦探的台词,前半句让若宫脸上发烧。现实中的誉明明连若宫的名字都没记住,若宫居然在梦境中让誉用这么亲昵的称呼。

起床之后,若宫红着脸给誉写了一封信。

“誉学长,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毕业这么多年了。我换了好几份工作,前段时间我因为机缘巧合加入了十益剧团。我不认为我有表演的天分,还好剧团的老师都愿意指导我。总之,我会做好觉悟、好好努力的。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誉学长。因为我面试的时候只有台词得分最高。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我对那段台词很熟悉。那段台词选自《归来的名侦探》,刚好就是高中老师让我和誉学长背的那部分里面的。如果不是当年背过这一段,我应该根本通过不了面试。虽然现在说太早了,但是我还是提前向学长发出邀请吧。誉学长,如果十益剧团公演,如果我刚好有参演,你可以来看吗?我会寄票给你的。学长,请你到时候务必赏光哦。”

在这封信寄出一年半之后,若宫终于获得了登台演出的机会。十益剧团决定在贝克高地公演《归来的名侦探》,实力演员赤羽荣光饰演咨询侦探,新人若宫润一饰演医生助手。

医生助手这个角色,若宫既是初次尝试又是重温旧梦,这种奇妙的体验让若宫心情非常好。虽然这次是和别的侦探搭档,但是若宫有着朦胧的期待。

也许我心里的侦探就快要回来了,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也许我的心愿就快要实现了。誉学长,你会来见我吗?你一定要来啊。

怀着期待与喜悦,写下了最后一封信。

“誉学长:展现佳。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你汇报……”

若宫的抽屉里收着一张公演的贵宾票。票还没公开贩售,身为内部人员的若宫也是6号下午才拿到的票。

因为忙着彩排,若宫还没来得及把票寄出去。若宫把这张票和信纸还有信封放在了一起,他准备彩排回来就写信。若宫决定在信里诚恳地邀请誉学长,他想要让誉学长亲眼看到自己扮演的医生助手,他希望可以见到誉学长。如果可以的话,若宫还要厚着脸皮问一句,誉学长会不会像侦探那样需要着助手呢?

10月7日晚上十点,贝克高地发生火灾,若宫润一因吸入烟雾窒息而死。

因为若宫是过失失火的罪犯,房东毫不留情地把他的私人物品全部处理掉了。不管是那张贵宾票还是夹着“华生医生”这个角色签的原作小说,全都进了焚烧炉。白色的信纸、彩色的信封、精美的文库本,全都在火焰中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扉页上侦探的剪影变成了焦黑的一片。若宫所珍视的回忆化为了灰烬,若宫寄出的信依然没有被拆开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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