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月

要刮东风了,华生,我们走吧。

【狮润】归来的名侦探(4)【完】

【狮润】归来的名侦探(4)【完】

(三十

陌生人室只有狮子雄一个人。

狮子雄正抱着瓦楞纸箱发愣。他的思维已经从现实中抽离了,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哭。

“嘀嗒——”

水滴落在了玻璃桌面上,碎成了摊开的水渍。又一滴,水渍变得更大了。再一滴,水渍蔓延到了桌面的边缘。

狮子雄把记忆阁楼翻得一团糟。丢在角落里的杂物,曾经当成垃圾扔出去的碎屑,他全都想办法找了出来。他腾出一只手握着若宫的照片,另一只手不停地翻找着被自己忽略的重要之物。

线索全部串在了一起。

《萤之光》这首曲子弥漫着忧伤。除了是代表辞旧迎新的新年歌曲,《萤之光》还是象征着离别的毕业歌。

某些学校是毕业生演唱《青青校树》,在校生回赠《萤之光》。狮子雄所就读的高中为了简化流程,只需要毕业生演唱《青青校树》。高中肄业的狮子雄没有参加毕业典礼,他没有做为毕业生合唱过,但是他参加过《萤之光》的合唱。

确切来说,狮子雄没有唱,他是做为小提琴伴奏的乐手参与的。

推辞不掉的集体活动对狮子雄来说是苦差。狮子雄没有多少热情,他只是本着乐手的自尊心认真完成每一次演奏。狮子雄对自己的琴技很有信心,他记得小提琴的伴奏与人声合唱配合得很好。合唱队的人都赞不绝口。

狮子雄早就不记得合唱队里有哪些人了。狮子雄回忆了很久,他终于记起了第一排左手边的二年级学生。也许是因为紧张,那个男生的姿势一直很僵硬。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伴奏的狮子雄,可能是想跟上小提琴的节奏。狮子雄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他怎么都想不起男生的长相。

他看着狮子雄的时候,心里正想着什么呢?他是高兴还是难过呢?他当时是在笑还是在哭呢?狮子雄为什么不多看他几眼呢?狮子雄为什么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呢?

这个二年级男生应该是更适合笑脸的。狮子雄看过他长大之后的照片,他的笑容特别有感染力。现在狮子雄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若宫润一。

校运会也是不得不完成的苦差。狮子雄不会故意迟到,除非刚好睡过头。狮子雄不会特意留心啦啦队的队员,除非那个队员实在是太显眼。

到底是那个啦啦队队员偷偷揉手刚好被狮子雄看见,还是啦啦队队员龇牙咧嘴喊加油的样子很有趣,狮子雄已经忘记了。但是狮子雄确信,啦啦队队员红扑扑的脸一定很有趣。因为狮子雄被那张脸逗笑了。如果不是教练一直在旁边催,狮子雄也许会愿意向他传授一下击掌时避免手痛的诀窍。

狮子雄没有若宫想得那么正直。他总是一时兴起做些奇怪的实验,比如用小提琴拉警笛,比如在电车上测试反追踪能力。狮子雄想做反追踪实验的那天,正好碰见了被小混混纠缠的同校生。反正要做实验,狮子雄就顺手拉着同校生一起跑了。不管是从小混混手里救下同校生,还是故作姿态对同校生进行叮嘱,都是自我满足和耍帅。狮子雄没有问同校生的名字,他也没认出来同校生就是啦啦队队员。狮子雄傲慢自大,认为这一切不值一提。单纯善良的同校生把这件事铭记于心,狮子雄却早就把这些抛在脑后。

升入三年级之后的狮子雄情绪很糟糕。偶尔有二年级的学生欲言又止地出现在附近,心情不佳的狮子雄没有理会。他没有注意到这个怯生生的二年级学生就是后来的执行委员。

狮子雄对执行委员有一点印象。因为执行委员来三年级教室的时候踢翻了凳子,凳子倒在离狮子雄不是很远的地方。听见声响之后狮子雄抬起了头,接着他看见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注意到了狮子雄的目光,他变得更加慌张了。狮子雄干脆趴下继续闭目养神了。

后来狮子雄才知道,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人就是二年级的执行委员。执行委员在话剧演出里抽中的角色是助手。

狮子雄并不想扮演侦探,他一心想着怎么从那个讨厌的家离开。狮子雄表面接下了剧本,但实际上根本没用心准备。本班的执行委员又趁着午休来提醒,狮子雄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一边随意地看着窗外。

楼下的平台上,有个男生正仰着头来回走动,他的嘴巴里念念有词看样子是在背书。他手里的打印稿,似乎和狮子雄的是一样的。

“誉,你看若宫君多努力。他每天都在为欢送会做准备,不是练歌就是在熟悉剧本。”执行委员也注意到了楼下的状况,“若宫君只要有空就在背台词,哪儿像你啊!你整天都是懒洋洋的。”

“若宫君?”

“你还没记住他的名字吗?他是二年级的执行委员,他叫若宫润一,他就是你的助手。”

狮子雄一直没有记住助手的名字。即使是在校门口的最后一次见面,狮子雄也只是想起来曾经见过这位助手在楼下背书。

生性促狭的狮子雄决定开个玩笑,他用侦探的台词向助手告别。

“助手君,我要出去一趟,就麻烦你看家了。”

我这么做,也算是为你演了一次侦探。

狮子雄自鸣得意,但是助手的反应出乎狮子雄的意料。也许是不满狮子雄临阵脱逃,也许是为多日的努力付诸流水感到委屈,助手的眼圈马上就红了。

助手带着哭音对着狮子雄的背影喊了一句话。

“誉学长,我等你回来救我。”

狮子雄并没完全理解助手的意思。他猜测这话和舞台剧的剧情有关系,剧情里侦探登场救下了濒死的助手。

难道是说等我回来陪你演舞台剧吗?对不起,那你可就要失望了。

狮子雄不是个温柔的人,所以他只在拐角处转过身。

“助手君,保重了。”

这是空泛的套话,连狮子雄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没有得到狮子雄的回应,助手非常失望,他捂着脸嚎啕大哭。狮子雄走出了好几步还是能听到助手的哭声。

真的有那么伤心吗?应该还是计划被打乱了所以不开心吧?还是说生气了?其实可以排练完再走,其实可以回去安慰几句,其实可以再解释清楚一点。

狮子雄只短暂地踌躇了一会儿,他最后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等你回来救我?

这是什么傻话!你要是愿意等就等吧,我可不保证我一定回来。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需要我帮忙,那我就救你吧。

十八岁的誉狮子雄,因为种种事情而变得冷漠而孤僻。虽然因为助手而有所触动,但是狮子雄没有把自己的承诺宣之于口。

可助手似乎听见了,他选择了等待。

狮子雄越走越远,而若宫依然停留在原地。尽管偶尔会伤心落泪,若宫依然满怀期待。尽管过去了很多年,若宫依然是等待着的助手。若宫在等狮子雄,他在等属于自己的侦探。

狮子雄毫不知情,他把那漫不经心的承诺和高中有关的大部分回忆全部都归为不值得留恋的过去。不管是校运会上有趣的啦啦队员、电车里陪着实验的同校生、欲言又止的二年级学生、合唱时紧张僵硬的男生、傻乎乎的执行委员还是哭泣的助手,狮子雄全都把他们从记忆阁楼清出去了。

几乎清空的记忆阁楼被陆续有来的委托填满,狮子雄成为了侦探,但是他忘记了等待着自己的助手。

若宫润一,他不是有事情要拜托侦探的委托人,他是等待着侦探的助手。

若宫确实有事情要告诉侦探,他把他想说的话全都写在信上了。信早就被尽职的邮差送出了,但是侦探从来都没有拆开看过。即使从来得到过回应,若宫还是不停地向侦探倾诉着。若宫一直等侦探回来。若宫期待着重逢,若宫相信侦探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

结束了毫无意义的漂泊,侦探回到了原地。无论是练习已久的毕业歌还是精心准备的舞台剧,若宫全都把它们做礼物送给了最重要的侦探。经过了漫长的等待,若宫终于完成了心愿。若宫不再有遗憾,所以他离开了。

侦探没有遵守承诺,他失去了自己的助手。助手曾经站立着的那一小块空地,只剩下大火后的残烬。

推理已经完成了,迟到的侦探泣不成声。

 

(三十

狮子雄收紧了抱着纸箱的手臂,他的脸贴在纸箱盖上。他多想真真切切地抱住若宫。

若宫君在等我,他还站在那里哭,他一直都在等我去救他。

如果狮子雄在走廊叫住了若宫。狮子雄会问若宫君是不是有空,他想请若宫君陪自己去一个地方。若宫的脸又会变得红通通的,然后狮子雄就带若宫去那一段栏杆。狮子雄会教若宫怎么样把头仰到刚刚好的角度,那个角度既可以借着屋檐遮住阳光又可以欣赏风景。不过若宫的身高稍微矮一点,他们要花点时间摸索。没关系,他们可以多来几次。

如果狮子雄在拐角那里回过了头。狮子雄会帮若宫擦干眼泪,他还会握住若宫的手,然后对若宫说另外一句台词“总是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好医生”。他们会一起完成排练,他们演出的舞台剧一定是欢送会最成功的的节目。毕业典礼的时候,受到气氛感染的若宫可能会有点难过。但是狮子雄会做出保证,不管毕业不毕业,誉学长都永远陪在若宫君的身边。

如果狮子雄早一点回日本,如果狮子雄回了以前住的地方,他肯定会被这满满半纸箱的信吓到。最开始的目的是解谜,狮子雄带着审视的目光拆开了信封。要不了多长时间,狮子雄就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得说不出话。

狮子雄不会消沉很久,他会立刻动身去找若宫。信封上出现过那么多地址,狮子雄会一个一个找过去。他一定要找到若宫。狮子雄会尝试所有的方法。只要能见到若宫,狮子雄就不在意其他的事情。

狮子雄肯定会去贝克高地,他会找到受伤的若宫。狮子雄知道若宫在什么地方。只要赶到后台,只要把帷幕拨开,就可以看到若宫了。

若宫头上的伤口在流血,若宫可能还在哭。因为若宫一定会很害怕,他被坏人欺负了,他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到处都是火,若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宫一定会想起侦探,因为若宫一直都在等侦探来救他。

侦探响应助手的呼唤出现了,狮子雄找到了被困在火场的若宫。

“别怕,我来救你了。”

一边像闪亮登场的英雄那样说着耍帅的台词,狮子雄一边把若宫扶起来。不,若宫受伤了,狮子雄应该是把若宫抱起来。若宫不会再被台阶困住,他会和狮子雄一起离开火场。

狮子雄按照承诺回来救若宫了。不管怎么样,狮子雄都会带救下若宫。狮子雄不会让其他人再欺负若宫,他一定会保护好若宫。因为若宫是他的助手,侦探必须要保护助手。

等养好伤之后,若宫会开始协助狮子雄办案。就像舞台剧里演的那样,狮子雄和若宫最后会住一起。狮子雄教过若宫很多推理技巧,若宫每一次都非常努力地学。可惜若宫总是不得其法,在这种时候狮子雄就会拿若宫打趣。

“若宫君——”

不,不对,不要和赤羽那个冒牌货一样。若宫一直在等我,我才是若宫的侦探。我要换个叫法,更亲密的、更可爱的、更独一无二的。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啊,小若宫!”

“狮子雄,你又在取笑我!”

气鼓鼓的小若宫一定会这样抗议吧。

 

(三十

“砰——”

几乎是枪响的同一瞬间,一条修长的影子以不亚于百米冲刺的速度扑了上来。

“咚——”

枪口泛着缕缕青烟,子弹牢牢地嵌进了墙纸里。

本来应该被子弹射穿脑袋的医生助手安然无恙,他正仰面躺在地板上。医生握着枪的那只手正被人牢牢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也被那个人按在地板上。

医生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张张嘴想要说话,但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总是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好医生。”

那个正以格斗中的正面束缚式压制着医生的人,声音里流淌着喜悦。医生爆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怒吼。

“你这个混蛋——”

“原谅我吧,亲爱的朋友。”

侦探耸了耸肩膀,“你知道的,我总是喜欢戏剧性的小玩笑!”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每天都去苏格兰场等消息!”

“医生,你怎么能指望他们呢?”侦探开起了玩笑,“虽然我们两个只认识苏格兰场的某几位警探,但是我们应该对他们的愚蠢早就达成了共识!”

“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实际上,我希望大家都这样想,不然教授的残党可不会放过我!”

“我基本上每天都在哭!”

“希望你记得补充水分,脱水休克可就麻烦了。”

侦探的幽默没有引起医生的共鸣,医生怒目而视,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侦探收敛笑容,他转动手指去拨医生手里的枪。

“好了,我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暂时先交给我保管。”

医生反而把枪握得更紧了,侦探挑着眉。

“医生,你该不会是想送我点特别的纪念品吧?”

“我不会朝朋友开枪。”

“那你想和朋友一直躺在地板上吗?虽然我不介意,但是这容易引起你旧伤复发。现在可是冬天。”

“闭嘴——”

侦探听话地闭上嘴,他以眼神向医生发出询问。

医生的哭腔又回来了。

“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你完全无所谓吗?”

医生的哭腔越演越烈。

“有人在为你伤心,有人在担心你,你觉得这无关紧要,是吗?”

侦探静静地看着医生。

“因为这些都是有碍逻辑推理的杂质,对不对?我总是傻乎乎的,我根本帮不上忙,所以你不在乎,对吗?”

医生努力压抑着哭泣,所以没有再说话。侦探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侦探的声音非常温柔。

“医生,我可以说话了吗?”

医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实际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正在发出很响的呜咽。

“呜呜……”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所以没有把教授的事情告诉你。医生,教授的可怕远超你的想象。我不害怕冒险,但是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我尤其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原因而遭遇危险。我当然知道你会为我伤心,因为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实际上,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也很难受。”

侦探拍了拍医生的脸,他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叹了口气。

“为了抓住教授的残党,我必须藏起来。我要瞒过所有人,就得先瞒过你。连医生都开始哀悼了,那侦探一定是死了。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因为没有人比我的好医生更关心我。”

医生的眼泪依然没有止住,但是他握住枪的手指松开了。侦探从医生手里抽出了枪,他把这个危险的小东西飞快地丢开了。

“医生,我们先起来好吗?”

侦探向医生伸出手,他早就松开了对医生的束缚。医生依然无精打采地躺着,侦探干脆挨着医生躺下。两个人肩并肩地聊着天。

“那些人都抓住了吗?”

“差不多了,我已经帮剩下那几个在监狱预约好床铺了。”

“你通知探长了吗?”

“我刚刚让房东太太给探长送了封信。她被我吓得够呛,我们明天大概吃不上她准备的早餐了。”

“你的哥哥知道吗?他是不是最早知道的?”

“知道什么?哦,他只比你稍微早一点,因为逃命需要路费,我得找他借钱。”

医生一只手撑起身子,他用另一只手指着写字台。

“我也可以借钱给你!我的支票簿就在你抽屉里,你想写几张就写几张,你知道我不会介意的!”

侦探一骨碌坐起来,他忙不迭地点着头。

“好的,医生,我这个月一定用你的钱付房租。要是你一直不介意的话,我下个月也这么干。

医生终于被侦探的幽默软化了,他扶着侦探的胳膊坐起身。地板上的那些日记、便条,有好些趁着刚才的骚乱粘在了它们主人的外套上。医生和侦探不约而同伸出手,他们都在帮对方清理。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和你哥哥一样值得信任。”

“那可不一样。你比他好多了。你拥有一颗更美好的心灵。”

侦探从医生大衣上取下了一张纸条,那是侦探的便条。侦探的声调像诗朗诵一般昂扬。

“写着什么呢?哦,‘方便请速来,不方便亦速来’。”

医生低下头轻笑,侦探也跟着笑了。

“写便条的人真是不讲理。”

“他一直都是这样。”

“医生,也只有你能受得了他。他真得多多感谢你!”

医生从侦探手里拿过便条,他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不一定需要我。”

侦探的笑容也逐渐褪去了,“医生,这可难住我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大侦探——”

“是。”

“如果我和你一样失踪了,虽然没找到尸体,但是很多人都说我已经死了,你会怎么做?”

侦探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当然会去找你。”

“你一定会认真分析所有的可能性,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仔细地进行调查,对吗?”

“医生?”

“你肯定不会像我这样。”

医生指着左轮手枪,“你经常提醒我要冷静,你一直教我逻辑推理,可我什么都没学会,我总是头脑发热。现在光是看到你,我都觉得脸红。全世界最好最聪明的侦探,他的助手居然是个冲动的大傻瓜。”

“医生,我……”

“你真的需要我这样派不上用场的助手吗?我没有迁就你,是你一直在忍受我。”

“医生——”

侦探抬起手打断医生,“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刚才问我,如果你失踪了我会怎么样,我说我会去找你。我的意思说,我会去所有地方找你,不管是天使的花园还是撒旦的房间,我都会去的。除非亲眼见到你,不然我一定会一直找下去。医生,我会用所有的方法找你,其中就包括你刚刚用的那种方法。”

医生呆住了。

“我确实想问题比你要细致点。在往公寓赶的路上,我就知道你准备去哪里找我,我当时就想好了怎么样追上你,追上你之前我得先帮你洗洗脸换身衣服,不然你的脸像花猫一样可不太雅观。在我朝你扑过来的那一瞬间,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我在想要是没赶上,我马上握着你的手开第二枪。我们两个住在一起这么多年,然后同一天的同一时刻,我们死在同一把枪下,最后我们手握着手躺在地板上,这听着也挺有意思的。”

给了医生几秒的缓冲时间,侦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看,我脑子净是这些可怕的东西。医生,你正和失去理智的疯子生活在一起,你害怕吗?”

医生果断地摇头,“一点也不。”

“太好了。”

侦探欣慰地拍着医生的肩膀,他的语气热切而真诚。

“我还有地方没解释清楚吗?医生,我需要你,不管是在这间公寓,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我都需要你。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伙伴,你是我的传记作家,你是我思维的磨刀石。你是我无法割舍的习惯,你是我的无价之宝。”

痛哭流涕的医生用手捂住眼睛,他不想显得太狼狈。但是侦探把医生的手拿下来握住了。

“医生,我怎么可能离得开你?我永远都需要你。”

这对亲密无间的伙伴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咨询侦探回到了自己的助手身边,他们的故事以最美满的形式翻过了一页。

 

(三十

漆黑的夜幕上没有多少云彩,宁静的住宅区已经沉入梦乡。挂在电线上的弦月就像是乐谱上的音符。舒缓深情的旋律,为每一场夜梦送上安宁。

因为喜欢即兴演奏,狮子雄很少完整演奏现成的曲子。上次奏这首曲子的时候,狮子雄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现在的狮子雄也没有成长多少,他甚至还没高中的时候有信心。狮子雄的记忆没有衰退,谱子他一直都还记得。狮子雄在犹豫到底该用怎么样的方式去演绎。

高中的时候,狮子雄以完成任务的形式遵照师长的要求奏曲。现在的狮子雄是想把这首曲子送给对自己最重要的助手。狮子雄是个失职的侦探,他不确定助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曲风。

若宫当年唱的是毕业歌,但是《萤之光》的曲调过于忧伤。原曲《友谊地久天长》的确喜气洋洋,但是似乎不合时宜。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首曲子象征着告别过去。

在其他人看来,无论是贝克高地的火灾还是那些没有拆开的信,都是无法回溯的过去。狮子雄早就把过去舍弃掉了,但是他并不打算和若宫告别。狮子雄相信若宫还在某个地方,他一定要找到若宫。

狮子雄苦思了很久,最后他折衷了一下。

今天演奏的时候,狮子雄选了和那天在小巷听到的钢琴曲相近的节奏,副歌按照惯例重复了三遍。副歌既没有按照新年合唱加快节奏,也没有如毕业歌一般凄婉,整体上柔和又不失力量,惆怅中又蕴含着希望。

这首小提琴曲并不是告别,是在宣告着狮子雄的决心,短暂的分别之后必然是永久的相聚

最后一遍副歌奏完了,狮子雄扬起了琴弓,

“小若宫——”

狮子雄温柔地唤着他特意为若宫取的昵称。

“你喜欢吗?我还会很多曲子,我以后慢慢拉给你听。或者小若宫有别的喜欢的曲子,我也可以拉给你听。不过今天不行,今天还有别的事情。”

狮子雄一边絮絮地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收好琴。

“我不喜欢写字,所以我就没有写回信。小若宫,我也期待着我们重逢那一天。我有话想要当面对你说。”

琴盒已经合上了,狮子雄把琴盒挨着瓦楞纸箱放好。琴盒比纸箱要高一点,就像比若宫要高出一截的狮子雄。

“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找小若宫。我去请教了很多人,有些人很热心,有些人是骗子,有些人说我是疯子。真是好笑!我早就被人这么评价过了,我根本就无所谓。反正我永远是小若宫心里最聪明最温柔的侦探,这样就够了。别的都没关系。”

狮子雄坐了下来。

“我还去海外请教了一些所谓的大师。啊,对了,香港的那个老和尚,他的庙真难找,连我都差点拐不出来。我中文比以前好了点,老和尚的话我大概听懂了。他说我应该放下执念。果然乱七八糟的话不能信,这个老和尚又在胡说八道。小若宫是我的助手,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不管。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狮子雄促狭地笑了笑。

“我还碰到了上次的小朋友,他长高了很多。小若宫,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他说他梦见的是电车上我带你躲混混的事情,他记得他看见一个大哥哥被同学拽着书包带往外跑。真有你的的啊,小若宫,你不会给每个委托我查案的人都讲了一遍吧?其他人可不会觉得我是英雄,只有你会把我记在心上。你果然很喜欢我!”

狮子雄的笑容越发灿烂。

“小若宫,放心好了,我现在把你的事情记得牢牢的。我绝对不会再忘记了。那些大师没帮上什么忙,我决定还是用最传统的方法。小若宫,我们去约会吧!”

狮子雄打了一个响指。

“去哪里约会呢?要不去看舞台剧?最近刚好有我期待的剧目。这部舞台剧名气很大,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票。小若宫,你可一定要陪我去看!”

狮子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窄长的纸片。那是张边缘磨损了的入场票,票上原本印着的花纹都已经黯淡了,正中央的文字也模糊了。

“我来介绍一下,舞台剧剧的名字是《归来的名侦探》。”

狮子雄清了清嗓子,换上了报幕员的腔调。

“主演,若宫润一和……”

主演那一行文字被人用黑色的马克笔涂改过。和印刷体的“若宫润一”并排在一起的是手写体的名字。

“誉狮子雄。”

狮子雄把手放在胸前,像谢幕那样微微弯腰地致意着,“对,就是我。”

“角色安排,誉狮子雄饰演咨询侦探,若宫润一饰演医生助手,演出地点,贝克高地。场次是10月7日夜场。”

狮子雄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没错,就是今天。小若宫,你愿意陪我去吗?下面是剧情简介,小若宫你要注意听。”

起风了,薄薄的纸片不断摆动着。狮子雄夹紧了手指,继续往下念着。

“‘最后一案’当中,侦探为了维护公义而牺牲了生命。和侦探相伴多年的助手悲痛欲绝。这一天,助手在公寓里怀念着侦探。意外的访客突然上门,助手……”

风突然变得强劲了,狮子雄手里的票被巨大的力量抽走了。狮子雄面露喜色,他立刻追着票往前走。

“等等我——”

纸片随着风打着旋,然后被卷成圈了。“若宫润一”和“誉狮子雄”这两个名字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狮子雄的手一直追着纸片,他的手指好几次都碰到了那破损了的边角。但是调皮的风又把票吹远了。

狮子雄埋怨似地喊着,“小若宫!”

像是为了安抚狮子雄的情绪,风渐渐停了。那张票贴着水泥墙滑了下来,最后落在了狮子雄的手心里。

暗棕色的纸片发出了亮光,狮子雄的手掌变得灼热。

“唰——”

又是幕布拉开的声音,狮子雄不由自主往前栽倒。水泥墙不见了,狮子雄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好几步。他最后把手搭在了棕红色的幕布上。

狮子雄被幕布给围住了。他身后是精心布置的候场区,墙上的胖天使笑嘻嘻地看着。他的前面就是舞台,若宫单薄的侧影透过幕布投在了狮子雄的眼眸里。

这是舞台侧方,马上就要到侦探出场的部分了。

“幸好你还留了一样东西给我。”

若宫踩着地上的纸页,晃晃悠悠地去翻抽屉。狮子雄把脸贴在了幕布上,他估算着自己与若宫之间的距离。

“哈,我找到了。”

狮子雄甩开幕布,他做好准备了。

“咔嚓——”

若宫举起了枪。狮子雄在上膛的音效响起的同一瞬间就穿过了帷幕。狮子雄速度飞快、目标明确地朝若宫跑去。

“当——”

道具壁炉架被狮子雄的衣角掀翻了。虽然外表涂出了金属色,但是那壁炉架其实重量很轻的泡沫。狮子雄带起的气流把它吹到了客厅的正中央。

“歘啦——”

地上的那些纸张被狮子雄踢飞了。为了演出效果,它们都是很容易飘起来的轻型纸。狮子雄速度极快,他像旋风一样把那些白白黄黄的纸给卷了起来。

“乒乓——”

布景墙上的挂饰接二连三地往下掉,可能是一张照片,可能是一根烟斗,狮子雄没看清楚。

狮子雄顾不上其他的情况,他甚至都顾不上完成演出本身。狮子雄现在只想做一件事。他要救自己的助手,他要抱住若宫,他要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

狮子雄一路砰砰乓乓地踹,欻啦欻啦地踢,他抢在枪响之前抵达了舞台另一端。

按照剧本,侦探应该是在枪响的同一时间赶到,他应该用制住双手的姿势把助手扑在地上。提前赶到的狮子雄猛地揽过了若宫的肩膀,两个人凭着惯性一起倒下去了。

虽然若宫的头部被狮子雄护住了,但是若宫的身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板上。若宫不带任何表演成分,非常真情实感地喊痛。

“哎呀……”

若宫龇牙咧嘴的模样和当年的啦啦队队员毫无差别。

“誉学长,你应该提前减速。”

第一次听见若宫说出台词以外的句子,狮子雄高兴极了。他决定实话实说。

“其实我根本没把剧本背完。我只是记住了大概。”

若宫嗔怪地瞪着狮子雄,“誉学长!”

“我记得侦探要救助手,但是我迟到了。”

狮子雄还记得应该要抢助手的枪,于是他把若宫的手握住了。若宫的手很凉,这一点狮子雄也是一样。

“小若宫,你等我很久了吧。”

因为剧情需要,舞台上光线很暗,但是狮子雄可以看清若宫亮闪闪的眼睛。

“对不起,我来太晚了。”

“誉学长……我……”

狮子雄帮若宫擦掉了眼泪,“我现在来陪你。”

“砰——”

枪声响起,宣布剧终的幕布缓缓合拢。

这一次侦探没有迟到,所以助手的结局并不是悲剧。幕布在即将完全合上的前一秒又重新拉开了,剧情还将继续下去。

灯光聚集到了侦探和助手身上。今天两位演员应该是选择即兴发挥,所说所做都和剧本预设的不太一样。

侦探和助手肩并肩坐在地板上。助手抓着侦探的胳膊晃了好几下,他已经把称呼换掉了。

“狮子雄,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要紧,”狮子雄摩挲着若宫的头发,“只要可以见到小若宫就行。”

“可是……我……已经……”

狮子雄再次伸手去帮若宫擦眼泪,“小若宫是我的助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若宫索性把脸颊埋进狮子雄的掌心。

“我从来都没有派上用场。我根本无关紧要。”

这句话和剧本上的台词微妙地相似,所以狮子雄也借用台词来回答了。

“小若宫,我和侦探一样。”狮子雄温柔地抱住若宫,“我永远都需要你。”

“狮子雄……”

大团圆结局已然降临,助手的抽泣和侦探的劝慰都慢慢被棕红色的幕布隔住。这一次,幕布完全合拢了。

不过,这仅仅是幕间休息。

名侦探已然归来,他和助手冒险还将继续。不管是在台前还是幕后,不管是现实还是异界,他们的故事都将永远继续下去。

 

(三十

贝克高地纵火案之后,狮子雄几乎没再接别的案子。把江藤拉黑之后,狮子雄把兴趣从罪案调查转到了别的方向。

万龟雄把若宫的长眠之地和他能找到的若宫的照片都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了狮子雄。应该是看在若宫的面子上,狮子雄没有拉黑万龟雄。但是狮子雄依然对万龟雄爱理不睬。实在找不到狮子雄的时候,万龟雄只有去公墓碰碰运气。

“小若宫,你觉得福尔摩斯和浅见光彦哪个更厉害呢?我觉得都差不多,因为我才是最厉害的。”

就想和若宫面对面聊天那样,狮子雄轻松自得,甚至还保留了惯有的戏谑。

看着在墓碑前谈笑的狮子雄,万龟雄不禁忧心忡忡。在听说狮子雄调查贝克高地纵火案之后,万龟雄就有预感迟早会变成这样。

万龟雄的预感可以追溯到纵火案刚刚发生的那年。万龟雄在报纸上看见了熟悉的名字,纵火犯的名字居然和执着的寄信人一模一样。万龟雄暗暗祈祷只是同名同姓,但是那持续了许多年的信件就此便绝迹了。

信没有再来了,漂泊不定的狮子雄的踪迹反而越来越清晰了。那些从来没有拆开过的信,好像终于以奇妙的形式联系上了收信人。狮子雄从欧洲回到亚洲,再从香港回到东京,他离那些信越来越近。虽然因为坚持不回本家,狮子雄没有看到那个装满信的纸箱,但是狮子雄直接和寄信人取得了联系。

知道狮子雄即将回国,万龟雄便把那些信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纵火案重审结果出来了,万龟雄终于把信转交到了狮子雄的手上。

万龟雄的本意是让这些信为过往画上句点,狮子雄此后便可专注于眼前。信件终于寄到,寄信人的执念也许能得以了结,但是收信人的癫狂与偏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狮子雄去公墓的次数变少了,万龟雄询问之后得到了匪夷所思的答案。

“小若宫根本不在那里。”

有一段时间,狮子雄对灵异玄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狮子雄广泛涉猎各种信仰的典籍,他把其中关于灵魂和冥界之类的部分用记号笔勾画好。狮子雄可不是纸上谈兵,他走遍了大大小小的神社、佛庙、教堂,最后特意去海外拜访了几位能人异士。他带回过许多奇怪的物品,比如连接阴阳的人偶、召唤亡灵的法阵图、可以与非人之物沟通的乩盘。

有一段时间,狮子雄转而研究印刷品收藏。推理小说的不同版次的文库本、不同歌词的外国乐曲的乐谱、影院剧院的门票,狮子雄零零碎碎的收罗了很多。万龟雄后来找机会看了一下狮子雄的藏品,那些推理小说都是与世界闻名的咨询侦探相关的作品,乐谱大都是苏格兰的民歌《友谊地久天长》的不同编曲版。门票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舞台剧《归来的名侦探》的公演,另一种是早已歇业的贝克高地的旧门票。

狮子雄在二手网站上花高价收到了一张旧门票。

那张旧门票是狮子雄两类收藏品的交集,它是贝克高地的公演贵宾票,演出剧目是《归来的名侦探》。准确来说,这场公演并没有举行。剧院在开票之前通过内部渠道送出了少量贵宾票,在原定开票日期的前一天,贝克高地发生火灾,主演不幸去世。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张旧门票都是绝版品。票的原主人是个和戏剧没有关联的普通人,他甚至不知道剧目的具体内容。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良。数年前的某一日,他在小区的焚化炉旁边的角落发现了这张贵宾票。他以为这张票是失物,所以就弯腰捡了起来。

“当时那上面的日期还挺近的。虽然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懂,但是如果有人满心期待着演出,最后弄丢了票去不成该多难受啊。那天我特意在旁边等了很久,可惜没等到人过来找。我把票随手夹在了旧书里,要不是无意中看到誉先生你发布的求票广告,我都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原主人没有见过狮子雄,他和狮子雄一直是通过邮件交流。

“谢谢您,这是我朋友的票。我朋友很喜欢这出戏,所以他想邀请我去看。他是个细腻的人,他为了邀请我还特意写了很长的一封信。他满心期待着那次演出,但是我被其他琐事耽误了没赶上。我一直很后悔,我想找到他当面道歉。现在我拿到了票,我有把握可以找到他。我们两个长久以来心愿终于能够实现,您的善良发挥了极其关键的作用。请允许我再次向您表达最诚挚的谢意。”

狮子雄在求票广告里许诺了数目可观的谢金,而他付给原主人的钱又比原定金额高得多。原主人便忽略了狮子雄邮件里略显怪异的说辞。他认为狮子雄是个讲礼貌、重视情谊的人。

收到这张票之后,狮子雄开始闭门不出。他没日没夜地练习着小提琴,比少年入门时还要用心。狮子雄住在贝克高地旧址改建的住宅区。他在那里租了一间公寓,房门号是401,窗户正对着已经修整好的电线杆。

虽然狮子雄给公寓加了隔音改造,但是他经常开着窗户。邻居们经常在半夜听到或者是高昂或者是凄婉的小提琴曲,仔细辨别的话,这些小提琴曲是对一首曲子的不同风格的演绎。不堪其扰的居民们联名上401抗议,狮子雄起初还敷衍几句,后来干脆连门也不开了。

在这一系列外人难以理解的癫狂行为之后,狮子雄在睡梦中去世了。死亡时间是10月7日晚上十点,和数年之前若宫去世的时间一样。

警视厅按照惯例做了尸检,但是法医没办法确定死因。

没有滥用药物,没有过度饮酒,没有伤口,没有隐性疾病。狮子雄的年龄离所谓的老死还差得很远,但是他的生命力因为某种未知的情况急剧流逝了。一定要比喻的话,狮子雄就像是出了故障的机器。电源陡然失去了保存电能的功能,机器的其他部分就跟着停止了运转。

狮子雄似乎对此有预感,他罕见地整理了一下公寓。

五花八门的收藏品被锁进了杂物间。客厅里的东西只有若宫的信和狮子雄的小提琴。狮子雄反复看着若宫的信,它们经常散落在公寓的每个角落。狮子雄把信纸放回了各自的信封,再把信封收进了纸箱里。纸箱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小提琴盒和纸箱紧紧地挨在一起。

狮子雄并没有躺在床上。坐在正对着窗口的沙发上的狮子雄静静地抱着胳膊。他的脑袋向下垂着,整个人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窗户大大地敞开着,天上是残缺的下弦月。

万龟雄特意去了趟香港,他在庄严的佛庙见到了须发皆白的老法师。

“施主,这段因缘已经了结。心安之境便是极乐世界,令弟得偿心愿,你不必介怀。”

老法师的话具有禅机。就算有翻译进行讲解,万龟雄没有完全悟透。不过万龟雄确实相信狮子雄没有留下遗憾。

狮子雄花高价收来的那张贵宾票不见踪影,他应该是赴约去了。漂泊止于恋人的相遇,狮子雄已经找到自己旅程的终点。不管是在终点等待的人还是去往终点的人,他们都获得了幸福。

 

(三十

寒冷的季节终于过去。河水泛着可爱的波光,桥上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正陶醉在春日清新怡人的空气当中。

连日投身于调查中的那两位终于得以小憩一下。他们走出了生活多年的公寓,两个人手挽着手散着步。侦探又开始了他评判路人职业、年龄、生活状况的推理小游戏,助手带着赞许的目光频频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助手紧紧地蹙着眉。

“你还没解释呢!”

“解释什么?”

“那个线人,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什么线人?”

“就是上次的线人啊,几年前我们不是也找他帮忙了吗,你当时就答应有机会给我解释你们认识的经过!”

医生愤愤不平地挥舞着空出来的胳膊,“你到现在都还没解释。”

侦探的语气听上去可怜兮兮的。

“医生,我记不清了。你知道的,我现在年纪大了,思维也迟钝了。”

医生无奈地叹气。

“你总是这样捉弄我。你刚刚不还猜出来我是怎么想到那宗案子的吗?”

“医生,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从来不‘猜’,我是……”

医生飞快地抢答。

“是‘推理’。”

两人相视一笑,刚才的争执消弭于无形。

“医生,刚才那样的对话,我们说过多少遍了。”

“可能和你不吃晚饭的次数一样多吧。对了,你今天吃晚饭吗?”

“我准备下个礼拜一再吃。”

“行,我帮你通知房东太太。”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笑了,笑过之后把彼此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一些。

侦探以眼神示意医生看着马路中央,一辆最新式的汽车正“嘟嘟”地响着喇叭。

汽车开远了,侦探的声音显得很低沉。

“医生,虽然有点残忍,但是我们现在确实上年纪了。你看,以前街上都是马车,现在随处可见的是汽车。你为我写的第一个故事里的关键人物是马车夫,我真不敢想象,这个故事改成汽车司机会是什么效果。”

“不用担心。不管我怎么写,效果都差不多。”

医生的语气很平静。

“就算马车夫变成汽车司机,我最后写出来的东西都是‘掺杂着恋爱描写的几何定理’。”

医生学着侦探的腔调说完了那一串揶揄,侦探被他逗乐了。

“医生,你真是贴心。”

“你这么多年确实一直这么说的啊。”

“你是察觉到了我情绪失落,所以就一直说话安慰我对吗?明明你平时才是更容易多愁善感的那个。但是今天你不但没有感慨万千的作诗,你还主动提起我对你文章的那些评价。”

“那我的安慰有效吗?”

“效果极大,谢谢你,我的好医生。”

侦探提了提帽檐,向自己贴心的同伴献上致意。助手也回赠了简单的脱帽礼。

“大侦探,我能听听引起你情绪失落的原因吗?”

侦探的声音恢复了轻快。

“已经没事了。多亏了你,我的心情以奇特的方式好转了。”

“因为我的那些安慰吗?”

“不完全是,更多的是因为你本身。”

“我本身?”

“对,我本来在为时代的变迁而有些感触。”

侦探看着奔流向前的河水,远方的群山依然笼罩在苍茫的雾气当中。

“不止是伤春悲秋,还为了一些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个体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人们往往深受其害却又无力改变,比如权谋、时局和其他一些类似的事情。”

这沉重的话题让医生的眼神也黯淡了。这风云变幻的时代,这最好又最坏的时代,今后到底会掀起怎样的浪潮呢?

“是啊……”

“医生,我最开始也像你这样闷闷不乐。”

侦探拍了拍医生的肩膀作为鼓励。

“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了,不管我周围的事物怎样变化,我身边的你是永恒不变的。医生,你从过去陪着我来到了现在,你一定也会陪着我去往未来的,对吗?”

医生抬起头,他可以在侦探灰色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笨拙冲动的自己,有幸陪伴着最聪明的人的自己,会和最伟大的咨询侦探一起去往未来的自己。

医生的声音和侦探一样温柔而深情。

“当然,荣幸之至。”

侦探握住了医生的手,“谢谢。”

以未来为触发点,两个已经踩在壮年末端的人开始畅想退休生活。

“医生,虽然你一直坚持用那些文章来折磨公众,但是想必我不做侦探了,你也会跟着封笔吧。”

医生早就学会无视侦探的讥讽。

“嗯,我会帮你照顾蜜蜂。你不是一直说想去乡下养蜜蜂吗?”

“谢谢你,我的好医生。”

侦探发出了欢呼声,他像孩子一般挥舞着手臂。医生如往常一般带着笑地注视着。侦探察觉到了某种变化,他摊开手掌感受着空气的流动。

“好像要变天了,风向变了。”

侦探学着侦探的样子举起手臂,但是不得其法的他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啊,我觉得还是很暖和。”

“你真的还是老样子。”

侦探很惋惜地摇摇头,脸上的笑带着戏谑。再次亲热地挽过助手的胳膊,侦探雀跃着下达指令。

“医生,要刮东风了,我们走吧。”

助手永远忠诚地执行着侦探的指示。

“好。”

他们渐渐走远了。

正如侦探所说,世事难料,和煦的春光会被寒冷的阴霾取代,平静的水面会被狂风搅乱,安宁的日常会被难以预料的变故破坏。

助手就是多变的时代中恒定不变的点,助手永远等待着侦探,侦探永远需要助手的陪伴。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们一直都在。

 

(三十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们一直都在……”

伴随着最后的解说词,侦探和助手挽着手走出了舞台。

大幕徐徐合拢,故事里的侦探和助手携手走向未来,现实中《归来的名侦探》全剧就此演出完毕。

全场掌声雷动。有人折服于侦探的睿智与勇敢,有人感动于助手的忠诚与无私,有人羡慕两人彼此信任、终生陪伴的美好情谊。

无论如何,观众都欣赏到了精彩的故事。大家把对故事的认可化成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主创人员出来谢了好几次幕。饰演侦探和助手的两位主演反复说了很多遍感谢,演出厅里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散场后的观众还沉浸在兴奋当中,彼此的谈话都和刚才的演出有关系。

有了解原作小说的人。

“虽然《最后一案》之后的助手很伤心,但是他没有自杀。话剧这样改应该是为了增强剧情冲突。”

他的话引来了熟悉剧本的人。

“说起来,我上次看了杂志上的采访,其实改编剧本的作家最开始打算写成悲剧的。”

“悲剧!?”

“对啊,她最开始的创意是侦探和反派同归于尽,助手为了追随侦探选择自戕,第一幕后面的故事都是助手的濒死幻觉,最后一幕是侦探和助手的葬礼。”

听着的那几个人五官都纠结地拧在了一起,仿佛是吃了陈年酸梅。

“不是吧,那也太难受了。”

“对啊,太难受了,所以剧作家后来就放弃了。她只保留了助手自杀作为导入情节,然后是侦探及时登场救了助手,两个人今后也会一起继续冒险。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现在这样就最好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他们在为主创编剧的最终决定庆幸不已。

可能会被专业人员评为俗套,但是普罗大众还是更喜欢大团圆结局。不过,也有一部分小众爱好者。比起舞台剧本身,他们更感兴趣的是相关的花边新闻。

有和主创相关的娱乐八卦。

“你说,侦探和助手是不是真的是一对啊?”

“说的什么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唉呀,我是说两位主演。今天谢幕的时候,全体主创手拉着手一起上台。后面其他人都松开了,只有两位主演还一直握着手。”

“好像他们两个确实合作了很多次,这次好像也是互相指定对方来搭档的。”

“而且第一幕那个飞扑的姿势也太暧昧了。”

“真是越说越像了,要是趁着幕布合上的时候稍微……”

“对吧?反正没人看得见。”

合上的幕布确实令人浮想联翩,有人从中引出怪谈故事。

“你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什么?”

“今天第一幕助手开枪之后幕合上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枪声响起的同时拉上幕布,给观众全剧终的错觉。直到侦探出场救下助手,幕再重新拉开。这应该是为了强调侦探的重要性吧,我上次看另外一场也是这样的啊。”

一个说的头头是道,另一个却是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

“所以说你根本没注意。”

“到底注意什么啊?”

“这个幕合起来是有讲究的,一般的场次就大概两边各合三分之一就行了,但是我们今天这一场是差不多是全合拢了再重新拉开的。”

“被你这么一说,今天的幕布确实合的时间比较久。”

“你知道为什么吗?今天是10月7日,我们这场又是夜场。”

说话的人把喉咙压低了一些,同伴立刻凑上前。

“我也是听剧院工作的朋友说的。如果在10月7日的夜场演《归来的名侦探》,演出效果会特别好。不管是演员还是其他工作人员,都能发挥最好的状态。只是有一点会出问题。”

“什么问题?”

“第一幕里助手举起枪之后,台上的布景道具可能会乱掉。”

“乱掉?是指侦探出场的时候可能会碰翻吗?”

“听好了,是布景自己乱掉。侦探明明还在候场,台上的道具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壁炉架会翻、墙上的挂画会掉下来、地上的纸会到处飞,还有一次沙发都倒了。”

“……这也太吓人了吧。”

“说起来很可怕,实际见过的人反而觉得还好。剧院本来就很多奇奇怪怪的传言,那些布景虽然会莫名其妙地移动,但是感觉不是在发脾气捣乱。用他们在剧院工作的人的话就是,好像是有人在帮忙清场。”

“清场?”

“嗯,按照剧情,侦探不是要跑着进场吗?如果路上有道具拦住了,那侦探就要放慢速度甚至绕路。这演出来就很糟糕了,搞不好还会赶不上枪响的时机。虽然剧务很注意了,但是免不了会出意外,有时候一张纸都可能弄得演员脚滑。”

对面明白过来了,他的表情逐渐轻松了。

“10月7日夜场的话,就会有幽灵来帮忙清场?他们会把拦在路上的布景挪开,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虽然剧院方面已经习惯了,但是观众可能会被吓到。所以10月7日的夜场在这一段就会把幕布全部拉上。有些剧院为了以防万一,干脆就不会在这一天排这部舞台剧。”

“你不会真的相信吧?这听着多离谱,哪里有这么好心的幽灵?”

“也许是特别害怕助手死掉的好心幽灵?”

“也可能是纯粹喜欢多管闲事,我问你,今天这一段的布景有变化吗?”

“没有,我特意观察了,就连地上的那张纸都在一开始的位置。”

“所以说啊,这就是谣言。搞不好还是剧院编出来的瞎话,有人听见这些话会产生好奇心,接着就会去买票,剧院的生意不就来了?”

经过朋友的这番分析,关注幕布的这一个也对怪谈失去了兴趣。

“谁知道啊……”

怪谈的版本层出不穷。这边有人分析出怪谈是别有深意的谣言,另一边有人对怪谈深信不疑。

“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大家的影子。”

剧院的外面很长的台阶,观众们的影子高高矮矮地叠在一起。

“影子有什么好看的?”

“你没听过吗,鬼是没影子的。”

同伴翻了个白眼,“好老套的鬼故事。”

“不是啊,这个鬼故事是和今天这个话剧有关系的。”

“哈?”

像所有讲鬼故事的人一样,他也作出了神秘的腔调。

“在很久很久以前,比现在的年号‘令和’还要早得多的时候……”

在遥远的过去,有一家剧院发生了火灾,在剧院里排练的演员不幸丧生。演员的恋人彼时有事耽搁在外地。获知噩耗的恋人直接去了还未完全清理干净的废墟。最后一次为所爱之人献上琴曲,他在废墟当中自尽身亡。

若干年之后,新的剧院在旧址上重建,这对爱侣的亡灵也随之归来。无论是剧院中的工作人员还是附近的居民,都曾经在深夜听见悠扬的琴曲、轻快的笑声以及两个紧紧相随的足音。

这名演员生前最爱的舞台剧便是《归来的名侦探》。每逢剧院演出此剧,他必会挽着恋人的手一起加入到夜场观众当中。除去剧院中赏剧,他们也会去各处夜游。如同世界所有的情侣一样,他们享受着彼此的陪伴。对他们来说,每一夜都是浪漫约会。

“每天都约会?”同伴插嘴道,“那他们感情可真好,你该不会是羡慕吧?”

“别乱讲话!”

讲鬼故事的人赶紧伸出手指比着噤声的手势。

“我还没讲完呢。他们的性格很古怪。他们经常演出中途上台捣乱,会移动道具甚至故意绊倒演员之类的。有时候是工作人员说错话惹他们不高兴,有时候根本没理由。这也就算了,而且……”

“而且什么?”

“如果台下的观众乱讲话,或者是他们出去散步的时候碰到了不讲礼貌的人,他们都会动手惩罚的。上次我朋友就是散场之后说了一句医生助手其实挺没用的,然后他就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同伴依然含着讽刺。

“那你还盯着影子看?你是想找他们报仇吗?”

“当然不是,我是打算看谁没影子,然后就躲远点。”

他叹了口气,“我们这个剧院是居民区的基础上重建的,但是居民区之前也有过一家剧院。那家剧院就是因为火灾才关门的。”

“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开玩笑啊,我上次特意去查了旧报纸,那家剧院就是10月7日发生的火灾。”

“不就是今天吗?”

“对啊,本来我都不想来的,但是票又不能退。我坐第一排,我刚才听见了……”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你这样说一半留一半我才更害怕啊!”

讲鬼故事的人终于成功地把听众吓到了,虽然他自己也吓得够呛。

“今天第一幕侦探登场那段,台上有个很轻的声音,那个声音笑着说了一句‘没我快’。这根本不是台词,而且那绝对不是两位主演的声音。我听得特别清楚!搞不好是他们又上台了!”

“你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啊,可能是后台的工作人员!”

“那个声音感觉就是站在舞台上的人啊。

“是你太紧张所以就胡思乱想。”

一对情侣很大声地斗着嘴,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阴森诡异的秘闻。

“狮子雄,你到底睡了多久?我好几次扭头看你,你都在打瞌睡。”

圆脸蛋的青年瞪着高个子的男人。高个子的男人摩挲着下巴,很努力地回忆着。

“我就侦探出场之后睡了一下。”

“这是第一幕。”

“侦探和助手开始散步之后,我就醒了。

“这不就是最后一幕吗!?”

若宫哭笑不得,“狮子雄,你今天居然从开头睡到了结尾!”

“唉呀,小若宫,不要在细节上纠结了。”

狮子雄拍了拍若宫的肩膀,“就结果来说,我们两个一起把整部舞台剧从开头看到了结尾。”

若宫提醒道:“我是看到结尾,你是睡到结尾。”

“小若宫,你也不是很专心啊。”

“我怎么不专心了?”

“你自己刚才都说过了,‘我好几次扭头看你’。”

狮子雄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明明台上正在演出,但是小若宫你还一直惦记着坐在旁边的我。可见和舞台剧相比,你还是更喜欢我这个侦探。”

不等若宫回答,狮子雄就夸张地鼓起了掌,“太好了,我好开心啊。”

“乱说什么呢!”若宫又羞又急,“你真是自大狂!”

“那你为什么看着我?我知道了,小若宫你想听我念台词是不是?”

“不是!”

若宫抬起脚就往前走,狮子雄一把拽住了他。

“小若宫想听哪句?”

“我不想听!”

“我已经很久没登台演出了,不过我会为了小若宫努力的。”

“都说了我不想听!”

“总是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好医生。”

狮子雄笑容依然戏谑,但是他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医生,我怎么可能离得开你?我永远需要你。”

“你……”

狮子雄握住了若宫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小若宫,我也永远需要你。”

“……真是的。总是捉弄我!”

若宫没了脾气,他嘟囔着想抽回手。狮子雄反而握得更紧。“小若宫,这里有台阶,我扶你下去。”

“没事,我不会摔跤的。”

“还是我扶你吧。这种石料容易打滑。”

虽然嘴上在抗议,但是若宫还是接受了狮子雄的好意。两个人以非常慢的速度,一级一级地往下走。狮子雄握着若宫的手,反复地提醒若宫。

“慢一点,晚上台阶的边缘看不太清楚,所以一定要注意。”

若宫不断地点着头。他模仿着狮子雄的动作,像学步的小朋友一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

“对,就是这样,别怕,慢一点。”

“嗯,我知道。”

这对情侣以独有的方式甜蜜着,刚才谈论怪谈的那两位目瞪口呆地看着。

不远处的路灯尽职地守护着散场后行色匆匆的人群,淡白色的台阶上的影子不断地移动着。若宫下台阶的速度很慢,再加上狮子雄有意引着他往人流量小的方向走。所以很快他们很快就和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怪谈二人组也离人群很远,他们如同遭受诅咒一般变成了呆立着的石像。他们迈不开腿,或者说他们不敢动弹。

长段的台阶是有褶皱的画纸。前景是不断往前涌的黑墨,远处是两根呆滞的细线,居中的主体部分却是空白的一片。

像做互动游戏一样下台阶的那一对情侣,身后是空荡荡的一片白。狮子雄黑色的衣摆掠过了若宫棕色的毛衣,他把若宫又往怀里拉近了一些。

“别急,慢慢来。”

狮子雄温柔的叮嘱顺着晚风吹进了身后看客的耳里,但是他亲密的动作却不曾在台阶上留下半点印记。无论是穿着长款大衣的狮子雄还是穿着套头毛衣的若宫,他们两个都没有影子。

“小若宫,慢一点,”

“知道了,你不要一直说。”

狮子雄以笑容回应若宫的嗔怪。接着狮子雄扭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看客,他的眼神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憎恶。

若宫又往下走了一级台阶,狮子雄很开心地鼓励着。

“好,小若宫加油!”

狮子雄再次扭过头,这次他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狮子雄挑起眉毛,接着他张嘴做了几个口型。

虽然狮子雄没有发出声音,虽然那两个看客不会读唇语,但是看客很快就明白了狮子雄要表达的意思。

狮子雄想说的话可以浓缩成一个词,那就是“滚”。

失礼的看客顿时心胆俱裂。

“对、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尖叫着往回跑,剧院那边依然灯火通明,想必还有人逗留在那里,想必那里的人不会和狮子雄一样粗鲁。

“怎么了?”

若宫好奇地扭过头,他只看到了两个落荒而逃的陌生人。狮子雄跟着若宫一起转过身,然后他开始顺嘴胡诌。

“可能想起来有东西没拿,也可能是回去找演员要签名。”

“这样吗?”

狮子雄没有多做解释,他继续提醒道:“好了,小若宫,别分心,注意脚下!”

若宫像小朋友一样乖乖听话,“是——”

 

天上依然是弯弯的下弦月,地上的一切共享着这宁静的夜。

若宫顺利走下了长长的台阶。在狮子雄的保护下,若宫既没有跌倒也没有受伤。他们有说有笑地往前走。

“狮子雄,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小若宫喜欢的地方就行。”

“还好意思说,我说来看舞台剧结果你一直在睡觉。”

“我下次早点醒。”

“你啊……”

他们从路灯下走过,身后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影子本该是伴随终生的存在。狮子雄和若宫都失去了影子,只有陪伴在身边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永不分离。

舞台剧中的两位共享着白昼,而狮子雄和若宫畅游于深宵。那两位沐浴在东风之中,狮子雄和若宫相伴于月光之下。

所有人都已经睡着了,他们甜蜜的笑语像夜雾那样弥漫开。夜行的鸟类扑棱棱地拍动翅膀,他们又穿过了一条马路。照明灯把整座城市的倒影都定在了地上,这世上不存在任何会对他们造成阻碍的事物。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无论人间还是异界,侦探和助手会一直在一起。

“狮子雄——”

“小若宫——”

亲昵地唤着最重要的名字,他们手挽着手走远了。

 

——Fin——

 

感谢你看到这里。

文中出现的舞台剧对应的是福尔摩斯和华生,里面的情节和台词大部分出自于原著的《空屋》、《魔鬼之足》、《皮肤变白的军人》、《最后的致意》,还有少部分参考自Jeremy Brett主演的舞台剧《福尔摩斯的秘密》。

《友谊地久天长》的英文歌词和翻译都源自网络。《萤之光》的日语歌词是我自己意译的,可能不太准确。

侦探和助手永远在一起,这个故事里的狮子雄和小若宫也是如此。无论伦敦还是东京,无论人间还是异界,他们都会永远相随。

 


评论(4)
热度(40)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离尘月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