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月

要刮东风了,华生,我们走吧。

【狮润】待月之约(下)【完】

待月之约(下)

(十七)

有许多料理的制作工序很繁琐。为了保证口感的新鲜,常常需要从前一天的深夜就开始准备食材。为了这些准备工作,十益料亭里有值夜的制度。

这一天负责值夜的小伙计正是传闻中和云姬不清不楚的杂役。

因为有客人就传闻向老板求证,老板又把这个小伙计骂了一顿。头晕脑胀的小伙计叹着气,像往常一样收拾好碗碟。最后再检查一遍门窗,他就可以回仓库睡觉了。

在小伙计检查后门的时候,前厅传来粗暴的踹门声,紧接着玻璃窗被砸破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黑道闯了进来。

“你就是那个小白脸吗?”

完全吓傻了的小伙计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劈头盖脸的拳脚痛揍了一顿。他无助地蜷缩

在地上,连申辩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晕了过去,最后又被凉水浇醒了。

再醒来时,小伙计自己在厨房的案板上。那是为了处理肉类特制的大号案板,身材矮小的他勉强可以把腿部以上的身体躺上去。

“按照规矩,得让你知道原因才行。”黑道阴森地笑着,“为了那样的美人而死,你也算死而无憾了吧。”

一道银光在黑道的手心里转来转去。

小伙计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黑道手里握着亮闪闪的尖刀,看样子很像是料亭里的剔骨刀。“抱歉了啊,你可别恨我。”

出于求生的本能,小伙计往旁边闪了一下,他重重地跌在了地上。黑道收势不及,把剔骨刀插在了案板上。

“混蛋!居然敢逃!”

黑道的咆哮起到了提醒的作用,小伙计赶紧爬起来逃跑。放弃了拔剔骨刀的黑道紧紧地追在后面。

“救命啊——”

小伙计把自己所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都往后扔,杯盏碗碟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黑道手里重新拿了一把尖刀,他被这意料之外的反抗弄得十分恼火。

“可恶!臭小子!”

黑道越追越近了,早就吓哭的小伙计只能徒然地求饶,“求求你,不要杀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

“哐当——”

又碎了一个茶杯,这一次也依然没有砸中黑道。

小伙计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臭小子,别再、诶啊——”

黑道的咆哮被两种异响打断了。

“咚——”

这是重物撞击地板的声音

“噗!”

这是利刃刺穿的钝响。

可能是因为挨了骂脑子不太清醒,小伙计漏了一个茶杯没有洗。杯子里有半杯没有倒干净的冷茶,这些冷茶刚才随着破碎的茶杯一起滴滴答答地淌满了地板。

不知道是被碎瓷片绊倒还是被冷茶滑倒,黑道正面朝下摔向地板。那把尖刀则阴错阳差地插在了黑道的胸口。

小伙计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这近于荒谬的巧合得救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却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怎么办……”

恐惧、茫然、内疚、无助,种种情绪随着黑暗一起把小伙计裹住了。小伙计跌坐在满地的狼藉当中,在离尸体并不远的地方轻声啜泣。

“呜呜呜……怎么办……”

无论是谁都好,救救我吧。不管是什么人都行,救救我——

 

(十八)

“如真海先生所说我是个外人,很多事情都和我没关系。”

狮子雄以非常随意地姿势坐了下来,他和真海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些。

但是狮子雄依然没有看向真海。“柴门暖也好,阿恭也好,真海先生也好,云姬小姐也好,对我来说也都是外人,他们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如果外人做的事情牵涉到了我身边的人,我就不能不管了。”

“现在来说说另一个被利用的人,就是云姬小姐好心帮忙打圆场的小伙计。云姬小姐当然很可怜,”狮子雄转过头直视着真海,“小伙计难道不可怜吗?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利用,稀里糊涂就被卷进去了。”

“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那我就直接一点好了。真海先生是有身份的人,他不会因为争风吃醋就跑到料亭去打人。但是他可以拜托关系好的黑道帮忙。但是毕竟这事不怎么光彩,所以不能大张旗鼓地招募打手,只能从了解内情的黑道社团里选择。云姬小姐所在的那家店正好归九龙会管。所以真海先生你就去找了九龙会。”

狮子雄不再向开始那样详细解释,他语速飞快地把结论列了出来。

“客人告状,黑道肯定是要狠狠责罚游女的。如果惹真海先生不高兴,云姬小姐搞不好性命不保。好在真海先生你让他们不要为难云姬小姐,只要教训情敌就可以了。所谓的情敌,就是料亭里的小伙计。”

“到底真海先生你一开始指名云姬小姐是为了接近九龙会,还是刚好在九龙会管辖的妓馆里发现了云姬小姐,这确实不是我能推理出来的。单就结论来说,九龙会非常看重你这个客人,所以一定按照你的要求来办事。云姬小姐没事,可是那个小伙计就倒霉了。”

狮子雄的眼神里隐隐含着怒火,“他差点就被杀了。”

“就在这个十益料亭。”狮子雄伸手指向走廊的方向,因为愤怒他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杀手趁他值夜的时候闯来了。”

“十益料亭前段时间确实发生了夜盗,但是情况和你说的稍微有点区别。”真海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值夜的杂役监守自盗,他把店里的钱偷走了之后就逃跑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监守自盗需要把店里弄得一团糟吗?”狮子雄的声音依然很大,“我问过店里其他人了,厨房的碗碎了一地,丢了钱的前台反而干干净净的。”

“他大概是想伪装成外贼入内,结果弄巧成拙了。”

狮子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确实考虑不周。他没想到会有人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

“既然是重要的客人,那么要求跟着一起去也无可厚非。毕竟整件事都是这个客人的嫉妒心在作祟,他想亲眼看见情敌是怎么死的,所以杀手就尊重了客人的意见。”

狮子雄伸手指着真海。他无礼的态度引起了真海的不满,真海皱着眉头。

“对,真海先生你当时就在料亭外面,你当然不是为了嫉妒心才留在那里的,你是有别的打算。但是料亭里出了意外,杀手死了,小伙计反而活了下来。你的计划被打乱了。”

真海依然蹙着眉头。

“小伙计不敢得罪黑道,也不敢面对老板,他只能逃跑。他已经被吓昏头了,他根本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狮子雄长长地吁了口气,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小伙计用店里运货的推车把黑道的尸体扔到了海里。他去前台偷了钱,但是没有清理掉地上的血。十益料亭遭遇了夜盗,值夜的杂役被强盗杀死并且毁尸灭迹,这就是小伙计想营造的假象。”

真海的表情略微舒缓了,他轻声插话道,“你说错了,地上没有血。”

“因为血被你清理掉了。”狮子雄沉声说道,“你想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没有血迹就更容易被当做监守自盗处理,也不太会引起警视厅的注意。哪怕只拖延几天也可以。”

狮子雄摩挲着下巴,“真海先生,我们还是说回柴门暖吧。”

真海没有答话。

 

(十九)

像是要吐尽所有的悲哀一样,伤口的血汩汩地往外涌着。

守谷的针剂应该有镇痛的作用,若宫并不是很疼。感觉到身上在发冷,若宫便情不自禁缩着身子。褥子就在几步远的柜子里,但是若宫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力气走过去。

黑道的人其实很有礼貌。他们把若宫送回来的时候,还特意问了若宫想在哪里休息。

“这个坐垫上面就行了,谢谢。”

他们把若宫扶过去之后,还顺手把小矮桌挪过来让若宫靠着。若宫趴在矮桌上向他们道别。

“麻烦你们了,请替我谢谢九世先生。”

若宫选的是狮子雄经常坐的那个垫子。位置正好对着门,若宫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进来的人。

守谷是第一个进来的。他不由分说地把针筒扎上了若宫的胳膊,接着他就边把微凉的药剂往里推边做出说明,“这是多鹤雄老爷的谢礼。这一针会让若宫先生你轻松一点。”

多鹤雄就是狮子雄的父亲。若宫心头掠过一阵紧张。

“不,不要,我要等狮子雄。”

“轻松”这个词让若宫认定针管里的药带有安眠效果。他试图扭开身体,针尖上沁出血珠,更多的红色的液体顺着桌腿往下流。

“真是难缠!”守谷猛地把针管推到底。“放心好了,这一针可以让你多撑半小时。”

闷闷的胀痛让若宫打了个哆嗦。

守谷起身告辞,“若宫先生你就在这里等狮子雄吧,希望你可以等得到。”

临出门的时候,守谷转过身补充了一句,他的微笑依然礼貌得体。

“若宫先生你辜负了狮子雄的信任,也许早点放弃会更轻松点。”

是啊,根本就等不到了,狮子雄不会来了。

若宫润一根本就是是无耻的骗子。

他隐瞒身份才骗取了狮子雄的信任。他的名字是假的,他的经历是编的,他是黑白两道都唾弃的小偷。

他偷拿了店里的钱,他害死了九龙会的干部。他弄丢了昂贵的珠宝,他骗了狮子雄,他害得狮子雄和誉家都陷入了危险。他是世界上最差劲最没用的人。

守谷带来了誉先生的口信。誉先生的意思非常明确。

“如果不想害死狮子雄,就立刻带珍珠戒指去九龙会自首。”

事关狮子雄的安危,若宫马上就照做了。若宫虽然不清楚九龙会到底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守谷诊所的地址。守谷非常细致地教了若宫很多话,若宫努力全部记住了。

“千万不要乱说话”守谷殷切地叮嘱道,“老爷并没有多喜欢这位少爷,如果为了维护家族声誉,他会做出必要的牺牲。”

“我知道了,我不会把狮子雄牵扯进来的。”

守谷非常满意,“很好。”

首领九世龙心亲自接待了若宫,他问若宫戒指是从哪里来的。若宫按照守谷教的那样回答了。

“那天晚上我从那个人身上拿走的。”

“什么人呢?”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是突然闯到店里来的。他可能是喝醉酒认错了人,一直说要杀了我。”

“你那么晚还在店里?”

“那天是我值夜。”

“你干掉了他?”

“是。”

“然后你拿了他身上的戒指。”

“对。我觉得盒子不值钱,所以我放回去了。”

“你把他丢到了海里?”

“我想尽可能晚点被发现。”

“你又拿了店里的钱?”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虽然钱不多,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若宫尽可能镇静地做出了回答,但不知道怎地被九世龙心看出了破绽。

九世龙心勃然大怒,说要这个把胆敢愚弄九龙会的小偷给切碎了喂鱼,还要把那个包庇小偷的私生子一起给收拾了。

若宫急切地哀求着,但是他的哀求与自己无关。

“不关狮子雄的事!他没有包庇我!”

“狮子雄是被我骗了,我从来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

“不要……杀狮子雄……”

“求求你……”

即使身上挨了一刀,若宫的哀求也没有停止。

卑劣的小偷身上居然还有道义之光,黑道们纷纷啧啧称奇。九世龙心便趁势问了若宫一个问题。

“如果你和誉家那个儿子只能活一个人,你会怎么办呢?”

“请杀了我。”

九世龙心大手一挥,满足了若宫的心愿。他甚至还给了若宫特别优待,他允许若宫在自己选好的地方咽气。

身上添上了几道伤口,嘴里吞下稍微温和些的毒药,若宫如愿回到了401。

若宫出门之前已经做好了再也无法回来的觉悟,这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所以他对九世龙心充满了感激。

至于守谷,他给若宫治过病,还让若宫可以弥补错误。若宫对他也没有怨恨。

“恕难从命,我是不会给小偷看病的。”

“小若宫他不是小偷。”

“他偷了料亭的钱,还拿走了戒指。”

“戒指的事情我会查的。”

“料亭的钱是他拿的,您得接受现实。”

这段对话是发生在狮子雄回归之初的。若宫在半晕半醒之时听见了,他一度只记得其中的几句。

守谷替誉先生传话之后,若宫回忆起了其他的部分。

再加上旁敲侧击的询问,刻意隐瞒的行踪,语焉不详的借口,所有的线索全都串在了一起。

就像狮子雄启发过的那样,若宫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因素,最后得出了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狮子雄回本家之后一直表现很好,他和老爷的关系也比以前好多了。后来有人发现了狮子雄有段时间和你很要好,所以九世先生特意登门拜访。老爷从中斡旋,最后狮子雄接受了九龙会的委托。”

守谷证实了若宫的推测。“所以他才又回了旧街。最开始是若宫先生你生病,后来是狮子雄坚持要自己把真相查出来,来来回回耽误了很多时间。九世先生已经不太高兴了,所以老爷就拜托我传话了。”

“若宫先生,果然戒指是在你手里啊。”守谷的眼神像刀一样锐利,“可惜啊,狮子雄一直在老爷面前维护你。你真是骗术高明。你完全辜负了狮子雄的信任。狮子雄应该会很生气吧。”

“好在你最后还是把戒指拿出来了,若宫先生,你应该也不希望狮子雄被九龙会的人为难吧。”

若宫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早就已经无可救药。守谷说的没错,若宫唯一的希冀就是狮子雄的平安。

狮子雄说过,这枚珍珠戒指是带来不幸的不祥之物。但是对于若宫来说,这枚可以保证狮子雄安全的戒指是带来希望的恩物。

太好了,九世先生答应不再追究狮子雄了。

狮子雄安全了,戒指还回去了,曾经犯下的罪过可以用这条命稍微抵偿一点了,应该没有遗憾了。

只有……只有……

身上越来越冷了,流出的来血也似乎和脸上的眼泪一样冰凉。那一针只能多撑半小时,天色早就变暗了,眼睛看太不清楚了,嗓子里一股甜甜的腥味。

味道越来越浓了,我身上已经全部都是死尸的味道了。就像噩梦里那样,过去犯下的罪孽的终究是要把我吞噬掉。

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就算有人进来,也没办法看见了。

狮子雄,你果然不愿见我。

对不起,我骗了你,你一定生气了吧?

对不起啊……

 

(二十)

“‘海进丸’被盯上是因为船上的古董。这批古董里有好几件非常有名的珠宝。其中就包括名声在外的珍珠戒指。戒指吸引了海盗,最后整船人都遇难了。这是悲惨的意外,很多人都说这是戒指带来的诅咒。”

狮子雄把手指弯成圈比划了一下。

“诅咒无从查起,海盗却是可以追查的,船上的海员里刚好也有一个幸存者。他也许是被打晕扔到了海里,再顺着洋流漂到了别的地方,最后历经千辛万苦才活了下来。那个幸存的海员就是柴门暖。”

真海依然没有回答。

“柴门暖应该是掌握了追查海盗的线索,所以他选择了重回故地。当然,他换了新的名字,有了不一样的身份,容貌也因为时间的推移有了变化。”

狮子雄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这是他整理思路时的习惯。“姑且我还是用‘柴门暖’称呼他吧。柴门暖按照既定方向着手调查,他发现了那些被海盗抢走的珠宝的踪迹。柴门暖找机会和那些珠宝的主人混熟了。那个主人也不傻,不会大大方方地把那些珠宝出来炫耀。柴门暖耐心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那个主人让手下把珠宝中的一样拿去黑市换钱。趁着珠宝还在手下身上的时候,柴门暖让手下帮他一个忙。柴门暖的委托对于手下来说易如反掌,手下立刻就答应了。提问,委托的内容是什么呢?”

狮子雄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真海。“这一切都是柴门暖酝酿已久的计划。需要主人筹集现金的大买卖、会让手下毫不犹豫就接下的委托、可以适时进行配合的红颜知己。这些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真海先生,你能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吗?柴门暖的委托到底是什么?”

真海微微把头偏向一边,避开了狮子雄的视线。

“答案是——”狮子雄自己作出了回答,“把某个得罪了自己的小人物处理掉。”

“这个小人物是谁根本就没关系。反正他的作用就是被手下杀掉。随便哪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都可以。柴门暖用了些方法操控舆论,最后把目标锁定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情敌。”

真海始终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中途出了变故,手下在处理情敌的时候丢掉了性命。手下被扔到了海里,那件珠宝也跟着沉到了海里。不过柴门暖是非常出色的海员,这种程度的潜水寻物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狮子雄推动双手,做出了游泳的动作。

“其实不单单是寻物,柴门暖他可以做到把珠宝完好无损地拿出来,再把空的珠宝盒合上盖子再放回去。”

狮子雄把手伸进长衫的口袋,低下头翻找起来。

“啪嗒——”

木盒被放在了桌上。狮子雄已经把盒盖打开了,白色的盐结晶像眼泪一样凝在乌木内层,本来应该放着戒指的内衬空空如也。

“木盒上的锁扣密封性很好,如果不是曾经在水下被打开,海水根本就渗不进去。”

真海看也没看木盒。

“这样就又有了新问题,柴门暖为什么不惜腐蚀珠宝盒也要把他放回去呢?答案就是栽赃嫁祸。”

狮子雄干脆地走到了真海的正前方。

“带着珠宝的黑道和穷得叮当响的小伙计起了冲突,小伙计死了,黑道不见了。这种展开应该很容易让人想到黑道带着珠宝远走高飞了之类的,对吧?这是柴门暖最开始的计划,那么现在试着把情节稍微改一下。”

狮子雄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带着珠宝的黑道和穷得叮当响的小伙计起了冲突,店里的钱不见了,两个人都消失了。后来隔了几天,黑道的尸体浮了上来,身上只有空了的珠宝盒。这种展开会让人想到什么呢?胆大包天的小伙计监守自盗,杀人越货之类的?”

狮子雄朝真海靠近了一些。

“总之,小伙计不仅偷了店里的钱,还拿了名贵的珠宝。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他了。不管他是受不了压力自杀了,还是藏到了别的什么地方,找到人总是要花时间的。如果手下去找小伙计这件事是私下进行的,上面的干部不知道,要把手下的死和小伙计逃跑联系到一起就需要好几天。”

狮子雄已经站在了离真海很近的地方。

“入室盗窃这种事情每天都有,没有血迹之类可以证明恶性事件的痕迹,警视厅根本管不过来,那又可以再多拖几天。这么打算着的柴门暖,在小伙计逃走之后动手把地板上的血迹擦掉了。”

真海面容平静地看着狮子雄。

“趁这一段多出来的时间,柴门暖开始了正式的复仇。他拿走的珠宝……”狮子雄指了指珠宝盒,“珍珠戒指已经指明了方向。”

“原来当年海盗是黑道假扮的。黑道这么做的目的除了得到珠宝之外,就是吞并其他的海运公司。”

真海的面容平静如故。

“找了整整十五年,柴门暖终于把仇人找到了。所以他就稍微急躁了一点,连续杀了几个和当年的事有关系的干部。黑道逐渐起了疑心,柴门暖怎么会坐以待毙呢?他应该正在拼命想办法把黑道的注意力引到别的地方去。”

真海眨了眨眼睛,但是依然没有说话。

“另一方面,在旧街藏了将近一年的小伙计被黑道发现了行踪。小伙计和人合住在旧旅馆里,一点都不像靠戒指发了大财的样子。本来他从料亭拿到的钱就少得可怜。料亭的老板每天晚上只会在前台留一点备用的找零,这事店里的员工全部都知道。小伙计不太可能为了这点钱监守自盗。黑道的老大也渐渐想到了这一层,于是他把事情交给我调查。当然,他没有把海盗的事情告诉我,他只要求把珍珠戒指找回来。”

狮子雄顿了顿,“刚才我说的,就是我调查的结论。真海先生,请你把戒指拿出来吧。”

“誉先生,我听令尊和令兄提过你,但是他们都对你的能力估计不足。你刚才说的故事,不对,你刚才提的假说很精彩,我非常欣赏。”

真海淡然地说道,“但是你的假说缺乏关键性的证据。虽然我不记得夜盗是哪天的事情,但我应该是和云姬在一起的。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去她那里。”

“九龙会不是警视厅,他们根本不需要证据。”狮子雄提醒道,“如果九龙会去查云姬小姐的老家,就会发现我的假说当中很大一部分是可以成立的。真海先生,他们已经对你起疑心了。就算你可以脱身,云姬小姐以后肯定过得很辛苦。”

真海眼神变得阴冷,“没人可以拿云姬来威胁我。”

狮子雄仔细地看了真海好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

“真海先生,你果然不是只把云姬小姐当做棋子来利用。请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和九龙会说。”

狮子雄摇了摇头,“我和誉家的人不一样,我和九龙会没有多少交情。”

“是吗?令尊和令兄倒是经常去。”

“我不是他们。”狮子雄的语气极其恳切,“我很同情柴门暖和阿恭。我愿意竭尽全力帮助他们。”

真海稍稍睁大了眼睛。

“只要真海先生把戒指给我,我会告诉九龙会一个完全不同的假说,里面既不会有柴门暖,也不会有云姬姑娘。”

狮子雄再次重复了请求。

“真海先生,请你把戒指拿出来。”

“对真海先说来说,云姬小姐非常重要。”狮子雄低下身子,庄重地说道,“对我来说,只要我活着,不对,”

狮子雄修正了说辞,“即使我死了,我也希望小若宫可以安全。”

“……小若宫?”真海短暂错愕之后明白了,“原来誉先生你是想保护其他人。”

“是的。”狮子雄爽快地承认,“小若宫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誉先生你想保护最重要的人。”真海露出了凄凉的微笑,“为什么柴门暖保护不了阿恭呢?”

“真海先生……”

“誉先生,我不妨把事情挑明了吧,你知道你父亲当年也参与了海盗的事情吗?”

狮子雄愣住了,“不,我不知道。”

“誉多鹤雄就是主谋,他和九世龙心一起策划了整件事。”

相对于所说的内容,真海的声音很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柔,“如果没有这件事,如果柴门暖能够早点回来,阿恭这十五年就可以开心得多了。她不会瞎,她不会被欺负,她不会孤零零一个人。”

真海说不下去了,他闭上眼睛来平复情绪。狮子雄静静地等待着。

“誉先生,你现在觉得我应该帮你保护最重要的人吗?”

“真海先生,如果你打算向誉家复仇的话,我一定会帮你。”狮子雄很快做出了补充,“你也可以报复在我身上。我绝对没有怨言。”

“你和你父亲果然不一样。”真海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如果当年誉家的当家是你,也许一切也会不一样了。”

“真海先生,当年的事情是誉家策划的,这和小若宫没有关系。”

狮子雄没有进行假设性的空谈,他重申着事实,“小若宫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最开始只是刚好出现在外间倒茶,那天晚上他也根本不知道杀手身上有戒指。”

“‘小若宫’是指十益料亭那个小伙计吗?我记得他好像不叫这个名字。”

“名字根本不重要。”狮子雄急急地打断了真海,“不管小若宫叫什么名字,他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

“誉先生?”

“真海先生,云姬小姐和阿恭难道不是一样重要的嘛?对阿恭来说,柴门暖和真海先生难道会有区别吗?”

狮子雄再次提出请求,“真海先生,请把戒指给我吧。我一定要救小若宫。我用性命担保,我绝对不会提到柴门暖。”

真海看向狮子雄的眼神非常的复杂。“对不起,我不能给你。”

“为什么?”

真海摇摇头,没有做更多的解释。这之后就是双方长时间的沉默。在这段时间里,聚集在狮子雄心头的愕然和挫败感转化成了满腔的怒火。

“把戒指交出来!”狮子雄一把揪住了真海的衣领,“如果再找不到戒指,那小若宫就……”

因为不愿把若宫的名字和可怕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狮子雄没有说下去。

真海没有反抗,他只是继续用那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狮子雄。

“我一定要救小若宫,快点给我!”

狮子雄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小若宫难道不是柴门暖吗?他不也是被阴谋波及了吗?你为什么要把他卷进来啊?”

狮子雄话语中的某一部分触动了真海。真海别过脸,避开狮子雄的眼神。

“把戒指给我——”

“你来晚了。”真海的语速很慢,“戒指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什么?”

简直像是计划好了一样,和走廊相连的纸门被拉开了。

“打扰了——”

来的人是守谷。他对眼前的一幕并不是特别吃惊。

“狮子雄,你这样对真海先生似乎不太好。”

狮子雄没有理会守谷,但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誉先生,”真海慢慢用手肘撑起身体,声音非常疲惫“我已经把戒指给守谷医生了。”

迎着狮子雄不解的眼神,守谷不急不慢地鞠了一个躬。

“真是恭喜您了,终于雨过天晴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已经把老爷的话转告那个小偷,咳咳,”守谷清了清嗓子,“抱歉,我按照狮子雄的意思重说一遍好了,我已经把老爷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传达给若宫先生了。若宫先生非常配合。”

狮子雄呆呆地看着守谷,他没办法理解守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戒指完璧归赵,九世先生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再加上九世先生很欣赏若宫先生的道义,九世先生明确表示不会追究您包庇若宫先生的责任。同时,九世先生给了若宫先生特别的优待。老爷特意吩咐我去401给若宫先生打了强心针,”

守谷微微一笑,“我建议您抓紧时间。药效只有半个小时,我是步行过来的。”

好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是只有一瞬间。狮子雄完全明白过来了,他飞快地朝外跑。也许是脚下被绊了,也许是走廊上太滑了,也许是狮子雄心神恍惚。他几乎要跌倒,但是最后还是咬咬牙稳住了身体。

“小若宫,小若宫……”

跌跌撞撞的足音和满含悲戚的呼唤,都渐渐地远去了。

 

(二十一)

“吱呀——”

和开门声同时传进若宫耳朵里的是亲切喜悦的呼唤。

“小若宫~”

急促的脚步之后是温暖的拥抱,落在额上的轻吻。

“小若宫,我回来了。”

“嗯……狮子雄吗……”

因为身上发冷,若宫的声音微微发颤。他依然闭着眼睛,出于本能蜷缩着靠近身边的热源。

迟缓的动作被察觉之后,若宫马上被抱得更紧,温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发间。

“是我。”熟悉的声音在安慰着他,“别怕,已经没事了。”

围绕着周身的力量感和温暖让若宫确信这不是幻觉,他终于有勇气睁开眼睛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间满是喜悦。

心愿得偿的若宫稍稍恢复了些活力,他开心极了,“狮子雄!”

狮子雄在若宫唇间印下轻快的一吻,“小若宫!”

“狮子雄回来了。”

若宫虚弱地笑着,他反复轻抚着狮子雄的脸颊进行确认着,“太好了,是真的狮子雄。”

“当然是真的啊,我答应了小若宫,”狮子雄得意极了,“我说过三天之内一定回来的。”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夜晚。天上没有月亮,只有乌云沉沉地堆叠着。

若宫点点头,“嗯,狮子雄没有骗我!”

“当然。”

“骗”这个字眼让若宫联想到了自己,他的笑容慢慢褪去了。

“狮子雄……”

“小若宫?”

“对不起。呜呜呜”

抽泣搅碎了若宫的话语,“我……我骗了你……我是……骗子……呜呜……”

“小若宫,别哭啊。没关系的。”狮子雄伸手去擦若宫的眼泪,他的声音非常温柔,“真的没关系的。”

“你……肯定……很生气……吧?”

狮子雄摇摇头,“我怎么会生小若宫的气?”

若宫哭得更伤心了,“这个名字…呜呜…是假的…呜呜…”

“小若宫就是小若宫哦。”

狮子雄在若宫的脸颊上啄了一口,接着把两个人额头抵在一起,“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小若宫。”

“我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我是小偷……我是坏人……”

狮子雄轻轻捂住了小若宫的嘴,“不是小若宫的错,小若宫只是被卷进去了。”

“对……卷进去……”若宫的自嘲模糊不清地漏了出来,“稀里糊涂的……总是做错事……”

狮子雄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想止住若宫的自责。而若宫伸出两只手握住了狮子雄的手掌,慢慢地把它挪开了。

“但是最后……我终于……”若宫带着眼泪笑了,“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若宫捧住了狮子雄的脸。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气息稳下来。

“我保护了狮子雄……我保护了最厉害的侦探。至少这件事,我做对了。”

狮子雄眼圈红了,“小若宫……”

“不过大侦探,”若宫还在笑,“你犯了一个错误。”

狮子雄带着鼻音柔声问道:“是什么呢,我的助手君?”

“味道。”

“味道?”

“宁神香。雅间里经常用的。”若宫指了指狮子雄的大衣,“我闻过很多次,所以一下就发现了。”

狮子雄错愕地看着若宫。

“狮子雄你现在身上有味道,你回来那天身上也有味道。”

狮子雄的眼泪涌了出来。

“你那天是不是去料亭调查之后想直接来问我?但是我当时生病了,所以耽误了时间。”

狮子雄喃喃地说道,“不,不是。”

“我后来也不肯说实话,你只好今天又去料亭调查,对吗?”

“不是这样的。”

“对不起,狮子雄,是我拖累你了。”若宫又开始道歉了,“对不起,要不是我骗你,你肯定不用浪费这么长的时间。”

“不是!”狮子雄的声音很大,他也在流泪,“不是这样的!”

若宫伸手帮狮子雄擦眼泪,“狮子雄,你是因为接受了委托、需要调查所以才回来找我的吧?”

“不是的,小若宫。”

狮子雄捧过若宫的手吻了又吻。每一记吻都伴随着一次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他的眼泪把若宫的手弄得湿漉漉的。

若宫柔声道,“狮子雄,只要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了。”

狮子雄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摇头。

“对了,有件事情,你要……相信我。”

没办法再稳住气息的若宫,说话变得断断续续的。他的脸比开始更苍白了。

“狮子雄……我以前真的没有见过那个戒指……我没有骗你……你要相信我……”

狮子雄的眼神满是悲伤。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不是我……”

“我相信,我相信,我知道戒指和小若宫没关系。”

狮子雄把若宫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用直白坚定的心跳为自己的话做出注解,“我相信小若宫。”

“狮子雄……”

狮子雄吻了上来,两个人的眼泪混在了一起。

“我相信你,小若宫,”

“谢谢……”

狮子雄的信任给了若宫莫大的安慰。他弯起嘴角笑了,笑声几乎轻不可闻。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直到……遇到了你……”若宫的眼神开始涣散,“好开心啊……”

“我也很开心,小若宫,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后你就……过来了……我就答应你了……”

鲜血顺着若宫的嘴角往外流。狮子雄托住了若宫下滑的身躯。

“小若宫,到我这边来。”

顺着狮子雄的引导,若宫软绵绵地伏在狮子雄的胸口。

“怎么办啊……狮子雄……我做不到了……我明明……答应了你……”

“不要紧,小若宫,交给我吧,”狮子雄应得很快,“我可以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若宫没有听懂,“什……么……”

狮子雄摇摇头,并没有解释。他轻轻抚摸着若宫的背脊,“小若宫啊——”

“嗯?”

狮子雄决定趁现在增加新约定。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询问若宫的意见,他直接说出了结论。

“小若宫,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按常理来说,这种约定不应该由崇尚逻辑思维的侦探提出。而狮子雄只有此刻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狮子雄语气、毫无动摇,就如同平时宣布推理结论一般。

“狮子雄,”若宫的声音非常轻,“你还愿意见我吗……”

“愿意。我看见小若宫就很开心。”

“那下次你……还当侦探吗……”

“嗯,只要小若宫是我的助手。”

“你会来找我吗?”

“会啊,我还会邀请你的。”

“那下次要早点……早点来……”

“好。”

若宫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我做错事之前……就来……救我……”

“一定会的。”

“一定要来啊……”

“嗯,我一定去找你。”

“那……我……等你……”

若宫的脑袋无力地垂下了。

“好的,小若宫。”

重新抱紧若宫之后,狮子雄把若宫的下巴放在了自己的肩头,再轻柔地摩挲着若宫的头发,这是两个人相拥而眠时常有的亲昵动作。

虽然知道若宫再也不会回应了,但狮子雄还是把约定继续了下去。

“我会想办法找到你,以最快的速度救你,然后我们又会在一起。”狮子雄蹭了蹭若宫的脸颊,“永远在一起。”

“小若宫,你要等我。”

狮子雄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泪滴顺着沾满血的桌面滚到了榻榻米上,浅色的榻榻米也被染红了一大块。

若宫在他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所坚持的时间,远比那一小管药剂有效时间要长的多。

很难想象,若宫瘦弱的身躯蕴含着如此大的力量。借着这份力量,他炽热无悔的爱与沉痛幽怨的哀,终于在生命的最后尽情地倾吐了出来。

若宫在一生中流了许多的眼泪,也几乎流尽了所有的鲜血。屡遭磨难的若宫确实是不幸的人,但是他同时也是获得了救赎的幸运儿。

因为他是带着微笑去世的。

 

(二十二)

今天对于真海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首领九世龙心去世之后,九龙会的生意一度停滞。好在后来又继续了下去,最近真海和九龙会的商谈已经取得了关键的进展,就差在庆功宴上敲定最后的细节了。

“欢迎回来——”

云姬像往日一样迎接着他。稍微有些不同的是,云姬几乎没有化妆,身上没有穿纹样复杂的和服,头上也没有盘发髻。她并不是恭顺地伏在地上行大礼,她是带着微笑,倚着一根木制的手杖站着的。

那根手杖是真海自己做的。真海有段日子没有动手做这些了,所以做的时候很费了一些功夫。光是为了保证手杖上没有木刺,真海就反复打磨了好几遍。

真海对自己的手艺没有信心,他把手杖交给云姬的时候忐忑不安。

“会不会用不惯呢?要不我还是去买一根吧?”

“不要,这一根就很好了。”

云姬用手杖敲了敲地,感受了下手感。然后她非常笃定地说,“没错,这一根是最好的。”

真海犹然还是不满足,“我下次做一根更好的给你!”

“好!”

云姬笑得很甜。这不是花街冰美人难得展露的娇俏,这是属于渔村少女对爱人的赞美。

就在云姬得到手杖的那一天,鸨母得到了远超于云姬典身钱的一笔巨款。真海唯一的要求就是带云姬走。不举行任何仪式,只要云姬本人立刻跟着真海离开花街。

鸨母当然没意见,她早就在等真海付这笔钱了。问题是出在云姬身上。外面的种种传闻虽然不尽真实,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对的——云姬拒绝真海为她赎身。

 

真海第一次向云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云姬立刻就谢绝了。

“真海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恕我不能答应。”

真海深知云姬的品行。他明白云姬并不是所谓的拿腔作势,也不可能不舍花街的生活。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真海格外不解。

“为什么?”

“说来惭愧,其实在真海大人之外,我心里还有一个怎么都忘不掉的人。”

只有和真海说话的时候才会稍微融化的冰美人,脸上带着怀念和神往。“我不能丢下他。”

真海知道不可能有其他的答案,但是他还是问出来了。

“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真海大人的话没有问题。”

云姬带着羞怯的笑容,用袖子遮住了嘴巴,摸索着凑到了真海的耳边,“他叫柴门暖。”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真海趁着势头揽过云姬的肩膀,附在云姬的耳边呢喃道,“小暖去了很远的地方,回来的人是我。我是真海,下次千万不要叫错了。”

真海一直都是这么解释的。小暖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回来的人叫真海。真海和小暖是两个不同的人。除了爱着同一个人之外,两个人没有任何共同点。

云姬的性格中有着温顺的一面,所以她不会追问更多。她只会执拗地坚持己见。

“谢谢真海大人,但是我还是不能丢下小暖。我要等小暖回来。”

真海尊重云姬的意愿,所以就把赎身的事情暂且按下了。两个人每日见面,似乎和过去并无区别。云姬哼唱的童谣也像往日一样好听,真海听着听着就会恍惚。

“‘唱完之后就不哭了’。”云姬像过去那样托住真海的脸,“小暖是这样说的。”

“好。”

但是真海毕竟不是柴门暖,他有自己的计划需要执行。就像狮子雄说的那样,他原本的计划里确实是有拉拢游女做为刺探消息的内应。

云姬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渔村的人都说阿恭已经殉情了。真海站在海滩发了好几天的呆,终于想起来应该要去修理那几个经常欺负阿恭的无赖。那几个无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在死之前说出了阿恭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真海历经波折才找到了所谓的冰美人。真海一眼就认出了云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他立刻亮明了身份。虽然已经完全失明,但是云姬很快也认出了真海。

“太好了,小暖没有丢下我,太好了。”

真海当时以为云姬指的是十五年前的海难,后来他才知道他想错了。

真海既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云姬,他也没有让其他的游女充当内应。他从别的方向推进着复仇计划。

“毕竟对你来说,云姬小姐是无关紧要的外人!”

狮子雄这句话让真海出离地愤怒。他想争辩,最后却只能说出“我第一时间就去请云姬了”这样苍白无力的话。

找到云姬之后呢?

云姬等待着真海,云姬为真海奏曲,云姬以童谣安抚真海。而真海一直沉溺于仇恨之中,没有体察过云姬的心情。

阿恭很喜欢笑,阿恭的性格很开朗,阿恭的眼睛还可以感觉到一点点光,阿恭会围着小暖不停的说话。云姬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她的脸上始终罩着一层雾,就算真海就坐在旁边笑容里也总是带着寂寞,她说话不多,一般只是静静地听真海说。

她是怎么熬下来的?她为什么不开心?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些事情,真海全部都没有问过。

一直以来,真海都以为自己给云姬提供了庇护,但是其实应该是云姬保护了真海。

和黑道的交锋充满了危险,每次在生死一线的危难关头,真海想到都是云姬温柔的问候,“欢迎回来,真海大人。”

计划步步顺利确实会带来成功的快意,但是也会让仇恨的痛苦再次袭上心头。仇恨之火几乎要把真海焚烧殆尽,云姬的歌声是唯一可以汲取的甘泉。

云姬对于真海是如此重要,可是真海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

除了第一次见面,云姬不曾在真海面前流泪。就连为云姬擦去眼泪这种小事,真海也没办法做到。

狮子雄确实骂得很对,真海是个虚伪的人。他口口声声说不想让云姬遭遇危险,但是却利用云姬操控舆论为下一步行动造势。

云姬怎么会没听过那些话呢,就算九龙会按照真海的要求不为难云姬,花街其他人的闲言碎语根本不可能管得住。

真海想过如果云姬提起这件事,哪怕只是稍微提到一点,他一定会好好安慰云姬,再三强调自己不会相信谣言。但是云姬什么都没有说。她既没有为自己辩白,又没有责问过真海,只是如同往日一样温顺的等待着。

 

“云姬,可以和我走吗?”

“又是赎身吗?”云姬的态度如故,“真海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说过了……”

“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一起?”云姬困惑地重复着,“真海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云姬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来我了?”

“……早?”

“我去找你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我回来了。”

“真海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

真海不想对云姬说谎,所以就不再兜圈子了。

“就是在十益料亭,你在外面的房间听见了我的声音。”

云姬没有回答。

“你听见了我的声音,你特别高兴,然后你就笑了。”

云姬垂下脑袋。

“因为你笑得很开心,所以才有后面的那些误会。”真海拉过云姬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云姬用手指勾勒着真海的脸庞,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是不是在害怕?”真海柔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怕我会丢下你?”

云姬还是没有说话。

“我没有丢下你。我一回来就去渔村了,他们一开始骗我说你死了,我用了点手段才让那几个坏人说了实话。”真海爱怜地抚摸着云姬的脸颊,“我一直都在找你,我找了很多地方,最后才在这里找到你。找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云姬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我担心你眼睛不方便,所以我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才告诉你。其实我错了。”

真海叹了口气,“还记得吗?你以前总是最先听见海船的声音,整个港口就只有你听见了。你为什么会注意听海船的声音呢?因为你在等我。你一直都在等我,你早就把我的声音记住了。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对不起。”

眼泪顺着云姬的脸颊落在了真海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你就在隔壁的房间,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打开那扇门,走过去,然后像现在这样——”

真海弯腰把云姬抱在了怀里,云姬伸出手臂环住真海的背。

“放心吧,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

“小…真海大人……呜呜……”

“是,在这里。小暖和真海都在这里。”真海轻声应道,“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我都会答应的。”

“小暖……小暖……”

“阿恭……”

互相擦过眼泪之后,这一对分别十五年的恋人认认真真地细谈了一次。他们两个都没有保留,亲切的爱意、阴森的仇恨、沉痛的眼泪、可亲的笑靥,全都毫无隐瞒地交给了对方。

云姬拄着新拿到的手杖,挽着真海的胳膊离开了花街。

大家都说那天云姬看上去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上来哪里有变化。明明依然是平静的脸,却总觉得有什么在暗暗地涌动着。

花街上迎来送往已是常事,总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很快就没什么人再记得曾经的冰美人和冰美人背后的那些奇怪的传言。

对于真海来说,虽然誉家曾经造成过少许干扰,但是总体来说一切都按照计划那样进行着。他的目标就快要实现了。和他在一起的阿恭同样感到心满意足。

那个早就预告过的大日子终于到了。重要的客人一个不少,精心准备的菜肴全都上齐,这场庆功宴总算是有个圆满的收尾。

“阿恭——”

“小暖——”

像在海边看星星时那样,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坐下了。那首童谣再次被轻声哼唱着,他们慢慢地盹住了。

 

(二十三)

小若宫,我有话想对你说。

其实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有说实话。

什么?眼睛?哈,你确实是向右瞟了,但是我最先注意到的不是眼睛。

小若宫,你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在我坐到你旁边之前,是不是有一个酒保走过去和你说话?那个酒保看你醉得挺厉害,嘴巴里在不停地说胡话,他就想问问你住在哪里,能不能联系家里人来接你回去。

以上的部分是我推理出来的。因为我一进酒吧就听到了你在和酒保这样说话。

“我没有家人。”

“那么请问您的名字是?”

“……若宫润一。”

小若宫,编瞎话的时候除了要注意眼神语气这些外在因素,还必须注意内容本身!

你还记得讲这句话的时候你在看什么地方吗?你在看墙上的手绘海报,那上面画的是若宫八幡神社的鸟居。红色的鸟居上面,“若宫八幡神社”这一排黑色的大字特别醒目。

你没注意吗?那你肯定是潜意识把第一眼看到的汉字借用过来了。

你不想告诉酒保自己的名字,又想说出来一个人名。你东张西望地找线索,最后从海报上获得了灵感,“若宫”成了你的姓氏,“八幡”里提供的数字词就成了你的名字“润一”。

酒保有没有发现?那我可管不着,反正我当时就觉得你很有意思,接着就过去找你说话了。

“……小若宫,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

其实你根本没告诉我你叫“若宫润一”,是我自作主张叫你“小若宫”的。你醉得连这点都记不清楚,你只愣了几秒钟就和我握手了。

小若宫,你是临时起意编出来“若宫润一”这个名字,在我之前没人叫过你“小若宫”,应该是我帮你把这个名字固定下来的。所以呢,“若宫润一”就是诞生在我们握手的那一瞬间,我们遇见的那一天应该是“若宫润一”的生日才对。

没错,就是今天。生日快乐,若宫润一!

和去年一样,今天没有下雪但是依然很冷。小若宫你当时脸红通通的,到底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吹多了冷风呢?

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我都不敢相信我们认识只有短短的一年。我们之间经历了很多事情。我在这些事情中所产生强烈的情感,所体会到的感受,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是爱慕还是憎恶,超过了我一生中其他时候的总和。这样看的话,这一年的确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年。

小若宫,你放心好了,我对你的强烈的感情的是爱,我和你在一起所体会的是快乐。就像我对你说过的那样,我只要看见你就会很开心。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够遇见你。

我们住在401的那几个月,我每天起床只要看到小若宫的脸,就会觉得“真好啊”、“太好了又是和小若宫在一起”。然后我就会想多看几眼小若宫,还想把小若宫叫醒陪我。

小若宫,你好几次被我吵醒了还很生气,你说我就是故意要作弄你,我怎么说来着?

“因为小若宫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

小若宫,我是真心觉得你非常可爱。就算我有心欺负你,也只会偶尔稍微作弄你一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他们会故意伤害其他人。小若宫,你一定要当心,不要被他们的话蛊惑了!

尤其是那个叫守谷壬三的人!他的鬼话,你一个字都不可以信。你最好是听都不要听,如果不小心听到他的声音,那就赶紧洒一把盐,把他当妖怪赶走。

守谷比妖怪还要可怕,他是誉家的家庭医生和管家。誉家的所有人都比妖怪还可怕。我吗?如果不是遇到小若宫,我肯定不是被这群妖怪咬死了,就是也变成妖怪之后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吓到你了吗?小若宫,你家人去世的很早,所以你对大家庭充满了其乐融融的美好幻想。可惜誉家不是这样的,你尽管大胆地把所有能想到的坏事都放在守谷壬三和誉多鹤雄身上。他们实际做出来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可怕的多。

有很多人支持血统论。我不敢说自己比那群妖魔鬼怪要高尚多少,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坏事。我古怪乖张的脾气你也多有领教,我还有很多连你都没发现的阴暗面。那我为什么最后没有走他们的老路变成怪物呢?那当然是要感谢小若宫你了。

你说我是最厉害的侦探,你说我可以一下子就把案子解决掉,你还说我帮助了很多人,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我怎么可以让你失望呢?我要继续做小若宫欣赏的侦探,我不要做连我自己都不屑一顾的怪物。

我在遇到你之前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混日子。解谜推理是我唯一的消遣,我并不是出于正义感去破案,我只是想为无聊的日常生活寻找新的刺激。是小若宫你让我意识到普通的日常生活也可以这么有意思。在这方面,你总是拥有让我惊讶的能力。

就拿吃饭这件事来说吧。我以前是把它当成不得不做的任务去完成,是你兴高采烈的吃饭的样子让这件差事变得更加美妙。咀嚼时鼓起来的脸颊,不小心弄掉筷子后慌张的眼,苦口婆心劝我多吃点时蹙着的眉头,小若宫你一个人居然能有这么多变化,实在是有趣。

还有从窗口去观察外界,我让你有空的时候观察路人的穿着打扮,看看能不能推理出职业,你居然冒着风趴在窗口看了一中午。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可能就要感冒了。

“我想尽量学快一点,那样就能帮上你了。”

小若宫,你的陪伴就是最大的帮助。是你把我从妖魔鬼怪那边拉回来的。

 

(二十四)

小若宫,除了誉家的妖魔鬼怪之外,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有些事情,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年实在是太短暂了,我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要当面对你说,却只能像现在这样诉诸笔端。

有些事情,我不敢告诉你。我曾经以为隐瞒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一直怯懦地避而不提。

我先试着把其中的一部分写在下面吧。

小若宫,你不要再说自己是骗子了,我是比你还恶劣得多的撒谎精。

还是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和你一样,也是从一开始就在撒谎。不是诓你继续用“若宫润一”这个化名,是……

还是暂时卖个关子,让我们先好好回忆一下我们的初遇。

我和小若宫聊了没几分钟,就邀请你陪我一起死。我发出这样的邀请的原因暂时不说,小若宫,你为什么会答应我呢?你到底喝了多少杯啊?

还好我只是带你去模拟案发现场。要是我趁人之危,带你去点奇怪的地方就大事不妙了。

在酒吧里,我本来只是想和你握手,但是你一直没放开。后来去了外面,你的手特别暖和,又变成了我不想放开。我带你去的仓库很远,我也没有解释得很具体,你只问了几句就没再问了,一路上就拉着我的手乖乖的跟在后面。

到地方之后,我发现小若宫你不但和被害人身形差不多,还和我配合得特别好。最关键的是我之前怎么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就一下子全部想通了。

我随口夸了你几句,你马上就笑了。那是你第一次对我笑,我现在都还记得你的样子。红的脸和耳朵,弯弯的眼睛,非常开心地和我说“不客气~”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相信小若宫你是神社派来的神仙,是专门来帮助我的最可爱的神使。

神仙怎么可以死呢?所以我就说“今天先不死了,我们明天上午来这里再模拟一下,可以吗?”

小若宫,你马上就答应我了。你就没发现我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吗?

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有意作弄你,我也喝醉了,再加上终于想通了事情太兴奋了所以脑子不太清醒。

第二天上午,我把这事忘得精光,完全睡过了头。接着下午是两个警员有事找我,我耽误了好几个小时。等我想起来还约了个一叫“小若宫”的人案件重演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我一开始是不太想去的。

应该没有人会把只见过一面的人的口头约定放在心上,应该没有人会被放这么久的鸽子还不走,应该没有人会在这样的下雪天还一直在荒郊野外一直等。

虽然找了这样那样的借口,但是我还是去了。按照我惯用的那套逻辑思维,仓库那边不会有人在。

但是,如果是小若宫的话,你一定还在那里等我。

因为你昨天什么都不知道就答应了我,还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来了那么偏僻的仓库。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乖乖配合我。我不可以背信弃义丢下你不管。

幸好我去了仓库,你果然还在那里等我。你的衣服上全都是雪,你的头发和眉毛上都结了霜。我跑过去的时候,你的眼睛马上变成亮闪闪的了。

“小若宫,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没关系,反正我没别的事。”

一般人这种时候应该会生气吧。小若宫你为什么不生气呢?你为什么还对我笑呢?

我当时就在想,怎么办啊,这种傻乎乎的人一定会被欺负死的。要是我是坏蛋,他可能昨天就已经死掉了。

怀着这样的忧虑,我草草模拟了几遍之后就带你去吃东西了。就是我们后来经常去的那家饭铺。在那里,我第一次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我本来是希望你可以借这个机会把真名告诉我的。

像你这么单纯的人,肯定会因为下不来台所以一直用顺口编的化名。还是先帮个忙,让你把真名说出来。

“我叫誉狮子雄,对了,你的名字是什么来着?我一下忘了。”

你只犹豫了几秒钟,就还是报了开始的名字。“真是的,我叫若宫润一。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小若宫你那个时候报这个名字眼睛还会向右瞟,所以我再次确定了这不是你的真名。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这么傻乎乎,一撒谎就漏洞百出,还要坚持用假名。

我对解谜很感兴趣,所以就想解开小若宫你身上的谜团。所以我就又约了小若宫你陪我一起查案,当然,这次有明确的时间地点。

“我真的可以帮上忙吗?”

“当然了,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小若宫,这就是我对你的撒的第一个谎。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完全信任你,我正在考虑怎么把你身上的谜给解开,我想要看到“若宫润一”这个矛盾重重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说个很恶劣的比喻,我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新玩具很可爱,但是我在琢磨把玩具肢解开看看里面的构造。你是真心帮助我的可爱的神仙,我却在盘算像对付妖怪那样找出你的真名,逼你现出原形。

是的,我很过分,所以我才说我是比你还恶劣的撒谎精。我是个扭曲的人,至少当时的我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正直。

因为长期调查各种案件,我熟悉大大小小的谎言并且会熟练运用它们。我撒谎的时候眼睛不会乱瞟、语速不会变快,完全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般人不可能看穿我。

那一次我说小若宫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就是一如既往地巧妙运用谎言。我边说边猜测你可能会有的反应,打算用更多的谎言让你接受我的提议。

你的反应和我预想的不一样。你眼睛又变得亮闪闪的,像小朋友那样两手握着拳头,非常认真地进行保证。

“好,我一定会努力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开心?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听我的话?你就不会怀疑我吗?

那之后我们又调查了几次。整个过程都很顺利,我没有迟到,你也配合得很好。就和仓库的案件模拟一样,小若宫你无条件地配合我所有的要求,我在小若宫的帮助下找到谜底,最后两个人一起因为解开谜底而开心欢呼。

小若宫你的喜悦是纯粹的。你把陪我查案当成了生活的全部,你的眼睛每次都会因为我的夸奖变得亮闪闪的,你还是乖乖地跟在我的后面、遵从我的所有指示。

可我却还在想着把你“肢解”,我要找到你单纯外表下所隐藏的东西,我想要在你身上找到所谓的真相。

哪怕是我后来提醒了你许多的注意事项,你从来都不善于说谎。我眼里的你几乎全部都是破绽。

更主要的原因是,你对我根本没有防范心,我们聊天的时候,你几乎就是问一答十。你要么就是表情语气上有漏洞,要么就是自己不知不觉把话给说漏了。

你在酒吧里说的那段经历有相当一部分是编造的。从你的手掌的形状和你对菜肴的熟悉程度,我推断出你确实在后厨打过杂。从你的性格,我也能够判断你确实是容易被欺负的可怜人。你喝醉之后会反复说被开除的经过,并不是想寻找倾听者,更多是出于对自身的心理暗示,你想让自己也相信。真实的情况应该比这个要复杂得多。

小若宫,你害怕了吗?在你逐渐习惯和我查案的那段时间,我却在不断窥探你的私密。你倾尽全力帮助我,我却对这样的你恩将仇报。

我说过了,我是个扭曲的人。我不但不正直,我还欠缺正常人应该有的细腻的情感。面对你纯粹的笑脸,我确实是会犹豫。我也有想过不再找你,或者干脆点离开旧街之类的,但是不管我多少次下定决心这件案子结束之后就一刀两断,我最后还是会和你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是的,我要破解若宫润一身上的谜题,我不能半途而废。这是我那个时候最常想的借口。

但是我后来还是半途而废了,我放弃了。

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二个星期,我们在小巷里追一个入室盗窃的惯偷。我们把他逼到了一堵墙下面,本来就要收尾了,但是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把枪。

这个小偷最后应该是被及时赶到的警员拷走了。但是这不是我要说的关键。我想说的是小偷把抢偷出来的那一瞬间。

就在我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意识到这是一把枪的这一个瞬间,小若宫你非常用力地把我往旁边推开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的行为,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根本没有经过更复杂的思考。

我的本能反应是躲开,你的本能反应是推开我。我站在你前面,我比你高,我比你离枪口更近,小偷后面是一堵墙,你向后跑开才是更安全的……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我常用的逻辑思维完全就失灵了,我一直看着那堵墙发呆。我根本都没注意到警视厅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你像往常那样站在我的旁边,等我下一步的安排。

你肯定以为我又在想什么事情吧。我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小若宫,今天是手枪,下次可能是更危险的东西,你会不会害怕呢?”

“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狮子雄你这么厉害,你肯定会保护我的。”

我只对你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你。

我怕一开口说话就会露馅。我差点就要哭出来了。本来正常人早就应该产生的感激、愧疚、悔恨还有其他一些细腻的情感,我在那一瞬间全部都拥有了。也许是为了补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缺失,这许多的情感迅速地向我发起冲击。遭遇迎头痛击我只能傻乎乎地站着,努力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鼻子发酸的看着你的侧脸。你呢,正在托着腮闭着眼想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结果小若宫又发挥了让我惊讶的能力。

“对了,狮子雄,你是不是应该叫‘侦探’啊?”

“侦探?”

“嗯,我以前在料亭打工的时候听客人说过这个词,说的就是像你这样帮警方调查、到处找真相的人。”

小若宫啊,你看看你,你又漏出破绽了

“我是侦探的话,那小若宫就是我的助手啦。多多关照啦,助手君。”

既然小若宫你欣赏的话,那我以后就叫“侦探”也可以。

“请多关照,狮子雄大侦探。”

小若宫,你的眼睛又亮闪闪的了,你就不会再多问几句吗,助手到底负责什么工作,助手会不会被侦探欺负,侦探会不会保护助手之类的。

小若宫,我就是从那一次开始放弃了对你的分析。

我这个扭曲的、恶劣的卑鄙小人,遇见了世界上最好的人。小若宫,你是唯一关心我的人,是唯一无条件信任我的人,你是重视我远胜于你自己的人。我绝对不可以辜负你的信任,我不会再怀疑你。我不再想“肢解”你,我不想去找什么真相,我只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如果要说的更直白一点,我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爱上你的。不,不对,我是从这一刻开始承认我爱上你了。

在更早以前,在某个我都说不清楚的时刻,我就已经被小若宫触动了。可能是你握着我的手离开酒吧的时候,可能是你顶着大雪在仓库等我的时候,可能是你因为我的夸奖眼睛亮闪闪的时候……

小若宫就是小若宫,其他的都不重要。过去根本无关紧要,小若宫现在是专属我的小若宫就行了。

用你的话说就是,小若宫这个最可爱的助手属于我这个最厉害的侦探就行了。

在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之后,我越来越离不开你。我每天都要约你出来查案,我们一起解决了好几桩案子。每天都见面让我们两个都很开心,然后在我的提议下,我们住到了一起。

贝克旅馆的401,我们的新住址。401,真是一个好数字,我很喜欢。因为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401和小若宫你一起度过的那几个月。

我相信小若宫肯定也很开心,因为你那个时候经常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有时候甚至会眯成一条缝。我如果指出来这一点,你一定会生气,还说我又在取笑你。我其实是想说你很可爱,不是在作弄你。

不过有的时候小若宫你会闷闷不乐,愁眉不展地盯着墙发好几个小时的呆,我连着喊你好几句都没有反应。就算我问你怎么了,你也不会正面回答。

有那么几个晚上,小若宫做噩梦,你被梦魇住了就会哭,你会边哭边说“对不起”,我如果安慰你,你又会把我的名字加进去。

“对不起,狮子雄,对不起……”

除了帮你擦掉眼泪、尽可能把你抱紧一点,想办法让你平静下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但因为小若宫受苦而难过,我还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悔恨。

小若宫你身上的根本就不是伪装,是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很容易就龟裂开的血痂。你忍着这么痛的伤口,无怨无悔地帮助我。我没有想办法去治愈小若宫的伤痛,甚至还想把血痂撕开去研究伤口的形状。

我实在太过分了,我根本配不上小若宫的那些夸赞!

在努力安慰小若宫的那些夜晚,我下定了决心。

除非小若宫主动告诉我,我绝对不去提任何可能会让你难过的事情。

如果我没有能力治好小若宫的伤口,那我就用纱布帮小若宫把伤口裹起来。把灰尘、水汽、恩将仇报的小人无耻的好奇心之类的杂质全都隔绝开。就这么裹着吧,我会保护好小若宫,我不会让伤口再被感染。

也许伤口会有痊愈的那一天,小若宫可能会把纱布揭开,向我说明他的某一段经历。那我到时候就在旁边认真听着就好了。

也许伤口愈合得很慢,时不时会发痛,小若宫会发烧会难受,那我就要像小若宫温柔体贴地照顾我那样去照料小若宫。如果小若宫被噩梦侵扰,我就紧紧抱住你。如果有不怀好意的人找上门,不管是黑道打手、恶毒老板还是别的什么坏人,我肯定把欺负小若宫的人全都打飞。

除了小若宫之外,其他的事情根本都不重要。小若宫不是谜题,小若宫是我最重要的人。

小若宫,我恶劣的好奇心和窥探欲只在我们相识之初的那两个星期发作过。从我接受你的提议以侦探自称,并且邀请你成为我的助手那一刻开始,我对你是发自内心的无条件信任。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我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永远都希望你可以平安、快乐。

小若宫,我最可爱的助手,你可以原谅我的第一个谎言吗?

 

(二十五)

小若宫,虽然我们相识将近一年,但是真正朝夕相处时间只有四个月多一点。除去我们还在熟悉彼此的初期,有半年的时间我不在你的身边。

小若宫,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不管是我为什么离开,还是我为什么回来,你都没有问过。你并不是不在乎。你问遍了旧街上所有认识我的人,甚至后来还问了守谷。但是你就是没有直接问我。

你一定很害怕吧?害怕到不敢直接问我,害怕到每天都忧心忡忡。

你是细腻善良的人,只会隐忍自己的情绪。就像我不管怎么对你恶作剧,你都会很快原谅我一样,你对是我无限包容的。是我滥用了这份信任,居然一直没有认真解释给你听。

小若宫,对不起!

因为我的不告而别,我们共度的时光被分成了两段。前三个半月以小若宫的笑容为底色,后半个月则是全部被眼泪浸湿。一想到小若宫你最后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我的心中就会满是痛苦。

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呢?不管原因多么复杂,只要我愿意说,你肯定会听的。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你肯定会快乐很多。

小若宫,我现在就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因为和小若宫的初遇实在是太过美妙,所以我的解释还是要从那一天开始。

提问,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为什么会邀请小若宫你陪我一起死呢?

答案,我在那一天被医生宣告了死期。

我是个懒散的人,小若宫是纵容并照顾我的那个人。那么小若宫,你应该注意到了我身体的那些异常。

我时不时会发低烧。如果小若宫发现了,我总是拿喝醉了酒或者在想事情太兴奋了来搪塞你。

我可以带着小若宫一起东奔西跑甚至追着逃跑的犯人跑半条街,但是好几次跑太快了喘不上气,要坐旁边休息很久。我还骗小若宫说可以用亲吻帮助我恢复体力,小若宫你差点就要动手打我了。

还有咳嗽,每次我咳嗽的时候,小若宫你都会倒热茶给我喝。我咳嗽睡不着觉,你也跟着不睡觉,还不停劝我去看医生。

小若宫,我其实早就看过医生了。在遇见你很久之前,我的肺病已经发展成重度了。我忍耐力稍微强一点,小若宫你比较单纯,所以我才可以一直瞒着你。

对不起,小若宫,我又骗了你,我没告诉你我就快死了。

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惹人讨厌所以遭到了报应,我早早地感染了肺病。这个病折磨了我很多年,终于在去年进入了晚期。

医生告诉我大概只有一年多可以活。我当时还不认识你,还不知道日常生活的可贵。所以我一点都不难过,我第一反应是终于解脱了。

再仔细想想,我终于可以彻底摆脱包括誉家在内的许许多多的妖魔鬼怪,我变得高兴了。我来了兴致,决定庆祝一番。我决定把医生给我的药片全都扔到下水道,然后随便找个酒吧喝上一杯。

对呀,然后我就随手一推门,进了那家墙上贴了若宫八幡神社海报的酒吧。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如果真的还有神愿意保佑我,那么神给我下达的天启一定就是让我推开了那间酒吧的门。

我满心想着终于可以解脱了走进了酒吧,接着就听见了你和酒保的对话,然后就走过去找你聊天。

所以,我第一次邀请小若宫陪我死,实际上是和小若宫决定叫“若宫润一”差不多,都是在醉酒状态上微妙地参考实际情况编出来的瞎话。

小若宫,我前面已经详细解释过我的扭曲性格了。我那次叫你陪我一起死,其实就有作弄、欺负你的心理因素在。你那醉得通红的脸因为恐惧和惊讶而变形的样子,一定很有意思,我很想看。所以我就借着酒劲对你说了,没想到你居然答应了。

真有你的啊,小若宫!

你肯定要问了,如果第一次是喝醉了酒,那之后是怎么回事?

那些邀请呢,就是我对小若宫的告白。

小若宫,你仔细回忆一下。我是在邀请你当我的助手之后才开始把“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死”挂在嘴边的。我们住在401之后,我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要问一遍。我每次向小若宫发出殉情的邀请,其实是在对小若宫进行非常幼稚而又扭曲的告白。

当然是告白!小若宫自己不也是很害羞吗,哪怕我直接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你只会红着脸瞪我。

小若宫,我知道你肯定很喜欢我。我也特别的喜欢你,小若宫。我可以发誓,在你之前或者之后,我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强烈的感情会驱使人做不合常理的行为。我做事又一直和常理相差甚远。我想要把我的心情传达给小若宫,我也想得到小若宫的回应。所以我才会不停地问小若宫“一起死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一起死”,小若宫每次都毫不犹豫地答应我,每次都说听我的安排。

只要可以和我在一起,小若宫连死也不怕。小若宫特别的喜欢我,我全部感受到了。

每次都能得到回应,这让我非常开心。所以我会不断找机会反反复复地问。

小若宫,这就是我要向你忏悔的第二件事。虽然我多次对你提出了邀请,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打算带你去往我的结局。

我在妖魔鬼怪当中长大,我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多少留恋之情。我一直都是过着近于自毁的颓废生活。我想在彻底解脱之前喝杯酒庆祝,结果遇到了你。我本来只是想在和往日一样以推理解谜寻求刺激,顺手把你捎上然后把你身上的谜题解开。

但是小若宫你改变了我。如果是和你这个最可爱的助手一起,我愿意做助人为乐的侦探。

这是我从来没体验过的生活方式。我的结局已经被判定,我想在那之前多尝试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情。

比如试着做帮助别人的好事,比如感受日常生活的快乐,比如体会被人关爱的喜悦,比如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

我依然不畏惧死亡,但是我讨厌茫然的未知感。我会不停进行那扭曲的告白,肯定也是为了驱散内心深处的不安吧。

在体会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生活之后,带着小若宫对我的爱,启程去往黑暗的国度,这是我那时为自己所规划的最完美的结局。

小若宫,我利用了你。我想为我这乏善可陈的一生添上值得铭记的结尾,所以利用了你的感情。

我享受着你的关爱,我依恋着你的温柔,你无条件地信任我,你体贴耐心地包容我,我们两个甚至约好了一起殉情。401的一切都是无比美好的,只是你不知道这只是一场即将消逝的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消散之后,被留下的你会怎么样呢?

小若宫,我最开始的构想里,我只想过留一简短的封遗书给你,后来随着我对你的感情越来越深,我在脑海中把那封遗书从只言片语渐渐修饰成了万言大作。

是的,小若宫,我在用轻浮的态度进行逃避。

那次祭典,我意识到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那天我们玩得很开心,两个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小若宫你被路边的剧团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个讲殉情的故事,小若宫你只听了几句就愣住了。当时起风了,你手上的风车在不停地转,你的头发跟着一起扬了起来,你整个人似乎都要被风吹走了一样。

我本来想过去安慰你,然后我突然想起来医生说我只有一年多可以活了,算算时间应该最多只有一年了。

明年这里还有祭典,但是小若宫身边应该就没有我了。到时候小若宫又站在这里,又听见悲惨的故事的话肯定还会发呆,但是没有人会安慰小若宫了,小若宫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小若宫肯定会被风吹走。

我背弃承诺把小若宫丢下了,小若宫一定会难过,一定会哭。他做噩梦的时候也会哭,到时候没人可以安慰他。要是以后有坏人欺负小若宫,小若宫该怎么办啊,他又会哭的,我不在了,没人帮他。

不可以留小若宫一个人,不可以的,他会被风吹走的。

我眼前的你明明只是若有所思的听剧团讲故事,但是我想起来的却是你眼泪汪汪的样子,我的想法就是那么一瞬间改变了。

我不想和你只是短暂的一段,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不要难忘的回忆,我要永远延续下去的现实。

我还是没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美好,但是我想为了小若宫活下去。我想一直陪在小若宫身边,我不想留小若宫一个人。

我那天本来想把我的心情连带着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小若宫。我打算和小若宫立下新的约定作为引入。但是这一次我还只说了个开头,小若宫就迫不及待地答应我了。

“小若宫,等月亮出来的时候……”

“可以啊。”

小若宫,你果然很喜欢我。那么记住了,等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害怕引起你无谓的担忧、因为长期隐瞒而感觉愧疚以及这样那样的其他顾虑,我最后还是没有把肺病的事情告诉你,不过我对新约定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我去专科医院接受了治疗。

药片真的很苦,但是为了可以遵守约定,我全都咬咬牙吞下去了。我要住院接受长时间的点滴注射,这就是那段时间小若宫你见不到我的原因。

我尽量每天晚上都回去401一趟,为的就是特意看一眼小若宫。还好,你没有做噩梦。你只是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然后又晃晃悠悠的躺下去。还有一次我进房间的时候你没有醒,我偷偷亲了你一下,你有没有发现?还是说正好梦见了睡美人之类的童话故事?

所以小若宫,你明白了吗?

我选择了若宫润一做为我的助手,并且接受了你的全部,我并没有被骗。反而是我一直在撒谎骗你,第一个谎言我已经改正了,第二个谎言我正在尽全力弥补。

我愿意为了你活着,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二十六)

除了不能时刻陪在你的身边令人沮丧之外,治疗的初期还算平静。

我敢保证,我如果真的因为肺病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横死街头,只有小若宫你会为我伤心。其他人,尤其是誉家的人,根本不会流一滴眼泪。

我从小就是誉家的眼中钉。他们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他们只会想方设法绝不让我好过。

小若宫,我离开你半年的原因就是那些妖魔鬼怪的干涉。

我从十八岁开始就没有再回过家了,但是他们就是阴魂不散,总要有各种理由干涉我的生活。他们看不惯所有和我有关的事物,以前是我的职业,这次是我身边的小若宫。

我在住院打针的时候被注射了安定,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所谓的私人疗养院里了。那家疗养院在一个离岛上,和内陆几乎音信隔绝。小若宫,你不要误会,他们不是因为担心我的健康才给我送到海边来的,他们是想借治疗的名义把我软禁起来。

誉多鹤雄,也就是守谷给你提起的那位老爷。他说我最近交友不慎,居然和小偷住在了一起。

我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话。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是肯定比某些人和黑道还有流氓称兄道弟要好!”

誉多鹤雄又接着说九龙会某件很重要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九龙会已经初步锁定了嫌疑人。现在他要趁九龙会发现我和小偷的关系之前,把我“保护”起来。他要我从此离开你,最好能改过向善,做一个符合身份的人。

小若宫,我早就说了,妖魔鬼怪的话半个字都不可以相信。你不是小偷,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你,最符合我的身份就是陪在小若宫身边的侦探。

我没有理会誉多鹤雄的胡言乱语,我试了很多方法逃跑。我最后都没能离开离岛。我知道小若宫你会担心我,但是我没办法和你取得联系。我也非常担心孤零零一个人的小若宫,你不但要担心我,还很可能被九龙会的人欺负。

关于黑道残忍阴毒的旧闻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我连着做了几夜的噩梦。那段时间我异常焦躁,我几次把手上的点滴拔掉,想要以最激烈的方式争取自由。但是想到你几乎会被风吹走的单薄背影,我又还是冷静了下来。我试着和守谷套话,守谷半真半假地透露了些九龙会的动向,但是这当中没有关于你的消息。

万幸的是,在那半年当中,九龙会的人没有对小若宫你出手。九世龙心来疗养院兴师问罪。发现了我和你的关系之后,他怀疑誉家才是整件事的主谋。

因为他的责问,我第一次较为完整地了解了大致情况。包括失踪的珍珠戒指背后的传说、十益料亭的人员构成之类的。

誉多鹤雄极力否认,甚至编出了我是因为改过自新才回誉家的谎言。

我没有为这些妖魔鬼怪说一句话。我不停重申小若宫你一定是无辜的,我无条件相信小若宫的人品。我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单板小若宫的清白,我还保证会找到戒指。

虽然誉多鹤雄一直试图从中作梗,但是九世龙心接受了我的提议,他把事情委托给了我调查。

我终于得以离开疗养院。守谷代表誉家对我的调查进行监督。九世龙心此前明确表示过还没接触你,所以我认定你应该是安全的。加上九世龙心给的时限很短,我先去十益料亭和几个可能牵涉其中的人进行了接触,然后才回了401。

我想错了。我应该第一时间回来见你。看见卧病在床的你,我的心情完全可以用“心如刀绞”来形容。

你的脸已经瘦了一大圈。我扶你起来喝水,你身上的骨头隔得我发痛。间隙性的发烧让你昏昏沉沉,但是脸上的眼泪几乎是没有断过。我一直就坐在离你很近的床边,但是我不确定你能否明白这点。

我其实请了好几个医生来给你看病,综合几位的诊断就是你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精神压力导致的身体衰弱,除了药物治疗之外,更关键的就是恢复求生的意志。

所以我不断提醒你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好孩子不能不守诺言。

小若宫你是个好孩子,你从来就最听我的话。最后你渐渐康复了,我的心里稍微好过了点。

小若宫,虽然你没有问过我消失的原因,但是我发现了你的变化。你经常叹气,那段时间你都几乎没有笑过。我的安慰有时候反而让你更加忧郁。即使我们两个一起坐在401,你也会在偷偷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我如果朝大门靠近,你就会非常紧张。

我如果可以多花点耐心去安慰你,或者说我干脆地把一切都告诉你,和你一起想办法面对,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对不起,小若宫,是我太自大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自认为可以处理好一切,我想要保护你,结果反而害死了你。

守谷为了监督我的调查,做为主治医生出现在了401。在我的反复警告下,他最开始并没有过多地打扰你。如果能够预见他今后会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应该当时就把他从楼顶推下去。

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你听见之后肯定伤心地哭了很久。小若宫,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小若宫。即使是要我为小若宫去死,我也绝对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我本来就是为了小若宫才愿意活下去的。

所以啊,小若宫,你不需要为了保护我牺牲自己。

小若宫,那枚戒指是誉家找人放到你的口袋里的。波藤夫人看见你在楼梯上和人撞了一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放进去的。守谷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才去找你的。你失魂落魄地跑回了401。你因为守谷的那些话难过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去九龙会。

小若宫,对不起,我没有想到那些人会勾结在一起。

我还在试着用逻辑推理解决问题的时候,但是你已经被选为了牺牲品。在我徒劳地进行调查的时候,小若宫你遭遇着极大的痛苦。在我一无所知地进行谈判的时候,小若宫你正在流着眼泪等我。

你说我是最厉害的侦探,但是我却没办法救你。

他们利用了你对我的关切,让你去为他们的阴谋顶罪。你为了保护我承受了这一切,同时还要经历守谷语言上的折磨。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我不知道你正在等我。

小若宫,你很累吧。你身上那么痛,心里一定还在难过,你趴在矮桌上看着门口,一直在等我回来。

对不起啊,小若宫,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我要是一直陪着你,你就不用经历这些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再哭了小若宫,我最喜欢你,我不会生你的气的,你没有骗我,是我一直在骗你。

我才是最没用的人。我自以为照顾你的感受选择隐瞒,结果反而加深了你的痛苦。我都不知道我身上染了熏香味,这股味道肯定让你想起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

小若宫,你完全搞错了,我不是为了调查才回到你身边的,我是为了回到你身边才接那个委托的。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也没有觉得你会拖累我。

你是我最可爱的助手,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去十益料亭,我做那些调查,我找人谈判,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想救你。我想从那些坏人手里救你,我想保护完全无辜的你。我不想管什么内情,我不想找什么戒指,我只想救你。

但是我做不到。小若宫为了我受了那么多苦,我却没办法保护小若宫。小若宫那么喜欢我,我却救不了小若宫。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对不起啊,小若宫,对不起。

那天我开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绝对不要当着你的面哭。因为我知道我哭的了的话,小若宫一定也会难过。

结果我还是哭了,最后你果然也跟着我一起哭。我不想让小若宫这么伤心,所以我拼命想办法,终于在最后让小若宫你笑了。

小若宫,你一定也很期待下次见面吧?我还做最厉害的侦探,你还做我最可爱的助手,我们还住在一起,我们一定不会再分开,我们永远在一起。

小若宫,信守承诺是美德,你要记得等我。下次我就不邀请你殉情了,我直接邀请你陪我一起活下去。

 

(二十七)

我想到小若宫心里就有说不完的话,所以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

我还是住在401。也还是坐在我经常坐的垫子上,正靠着那张矮桌写这封信给你。

呆在熟悉的房间里,我总感觉小若宫你没有走远。

怎么说呢,小若宫,虽然我一直在想你,但是我并不感到特别的绝望。我觉得你还在我的身边,我确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对了,我趁前段时间有空去了一次若宫八幡神社。

神社比海报上画的要更气派,但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若宫润一出身的地方应该是更加温馨、亲切的感觉。

我特意去神龛拜稻荷神。我给稻荷神提了个建议,“小若宫是不是你派来的神使呢?你要好好夸夸他,他是我见过最可爱和最好的人。”

可惜稻荷神架子很大,没有搭理我。

所以我又在鸟居下面祈祷了很久,我知道神道教的教义是没有来世这个概念的。所以我念的祷词是我和小若宫两个人的约定,

小若宫,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想办法找到你,以最快的速度救你,然后我们又会在一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小若宫,你记得我说的另外一句话吗?

“不要紧,小若宫,交给我吧,我可以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我说的就是我们的约定。

你要是去了冥界,我会用最快的时间赶去找你,等下次再在人间相会,我会保护好你,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陪在你的身边,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小若宫,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医生预言的一年多已经快过完了,我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小若宫。你要等我。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大。

那么小若宫,下次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二十八)

因为哭得太多,最近狮子雄已经没了多少眼泪。肺病已经恶化到了不能再更严重的程度,胸腔的疼痛和心理的苦楚也再难区分清楚。似乎是在替代渐渐干涸的泪水,狮子雄不断地咳出鲜血。

狮子雄第一次吐血就是在若宫去世的那一天。

他的血从胸腔里涌出来,落在地上,最后和若宫的混在一起。狮子雄一点都不害怕,心里感觉反而很平静。倒不如说能够和若宫以如此鲜明的形式融为一体,狮子雄非常安慰。

暂时还不能立刻殉情,只能像这样稍微感受一下若宫最后的痛楚和心境。狮子雄不免又哀怜起自己不幸的爱人,狮子雄没有过多处理自己,他温柔地抱着若宫一直坐到妖魔鬼怪前来打扰。

两个嘴角挂着血的人靠在一起坐着,地上还有一大滩血,这样子着实骇人。纵然是妖魔鬼怪,也都要吓得一愣

看到誉家的妖魔鬼怪进门时惊恐的样子,狮子雄对若宫耳语道:“看,我们吓到他们了。”

若宫的葬礼上,狮子雄又吐血了。那是在窄小的偏厅里举行的守灵仪式,除了狮子雄就没有第二个人在。

血不断地往上涌,狮子雄伏在灵前剧烈地咳嗽,白布被渐上了点点红色。他等气息平定之后对着若宫的照片安慰道。“别担心,我不痛的。”

把守谷从楼顶推下去的时候,狮子雄用的力气非常大。这力量把更多的血从他胸腔上引了出来。他嘴角挂着血迹看楼下乱哄哄闹成一片。狮子雄注意没让自己的血滴到楼下,他可不想和若宫以外的人融为一体。

九世龙心突发急病暴毙,狮子雄特意去若宫八幡神社拜谢神恩。站在神道上,狮子雄仰起头静静地注视着鸟居。红色的立柱如同剑锋一样刺进了狮子雄的眼眸。脸上的泪和胸前的血一样炙热,他最后晕倒了。

真海夫妇设下鸿门宴毒杀了九龙会的核心干事和誉家的几位主事人,最后夫妇二人相拥自焚而死。这个消息狮子雄是在医院的报纸上读到的,他在神社晕倒之后被送到了这里。

对于正式在生物学意义上成为孤儿这件事,狮子雄没有任何感受。对于真海,他已经既没有了同情又没了憎恨。

小若宫肯定会同情柴门暖和阿恭,但是小若宫是因为真海才丢掉了性命。我既然答应了帮真海报复誉家,那就只好建议他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了。

除了被血染透的榻榻米,401的家具陈设大部分只是简单的清洗了一下。狮子雄伏在矮桌上咳嗽的时候,总是能闻到奇异的味道。并不完全是血腥气,还有些类似于茶水、布料、清酒的微妙味道混在里面。

仔细地感受了一下,狮子雄笑了,“是小若宫的味道。”

去完若宫八幡神社之后,狮子雄的病情恶化速度急剧加快。他特意重新坐回了那张坐垫。他慢慢地伏在矮桌上,看着自己咳出的血渐渐也把榻榻米染红了。

“咳咳……”

像是箭矢一样的红色血迹落在了桌上,狮子雄的生命走向了终点。

“吱呀——”

是风吹开了门,什么人都没有。


(二十九)

令和年,东京,221号贝克高地401

一出杂物间就看见若宫红着眼圈坐在沙发上,狮子雄确实心里发慌。

“小若宫你怎么了?”

他快步走上前,结果半中央看见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再走几步,狮子雄又注意到了正在走片尾字幕的电视。

狮子雄立刻把满腔的关切变成了惯有的揶揄,“哎呀,小若宫你又为什么事情伤心?”

“哦,哦,没什么。”若宫揉揉眼睛,“特别节目,讲大正时代的殉情故事。”

誉狮子雄在普及文史常识,“大正时代这种事情好像很多,毕竟那是一个以凄婉颓废著称的年代。”

“确实是,嗯唔,不对!”若宫猛然反应过来,“你刚才为什么说‘又’!?”

“还用说吗?”

狮子雄对着咖啡杯吹气。他的眉心簇在一起,表情简直像是疼惜,“小若宫你很容易受伤啊。”

若宫翻了个白眼。狮子雄喝着咖啡大发议论,“殉情实在是悲凉的浪漫,死亡能把爱升华到极致,但是毕竟是放弃生命,所以这并不值得提倡的。有道是……”

“闭嘴。”

若宫简洁明了地下达指示,“刚才的节目里有旁白解说,不需要你来讽刺。”

“看来小若宫真的很喜欢那个故事啊,”狮子雄偏要刨根问底,“到底是什么内容?”

若宫简单复述了一遍。青梅竹马的贫苦恋人因为巨变天各一方,十五年之后女孩成了花街的游女,男孩成了一心复仇的商人,两个人携手完成复仇计划之后自焚而死。

“这怎么行?”

狮子雄并没被感动,反而有些气愤,“他是特意回来带女孩一起死的吗?难道不该救她?”

“狮子雄,看来你对悲恋故事不感兴趣。”

“我不喜欢悲剧。我喜欢的情节呢,应该是——”

狮子雄昂起声调,像舞台剧演出那样朝若宫伸出手掌,“小若宫,我是来拯救你的。”

“狮子雄?”

“放心吧,我一定会永远保护小若宫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若宫的。”

狮子雄伸手去够若宫的肩膀,若宫有些羞涩地靠了过去。

“小若宫,我会保护你,但是麻烦你煮咖啡的时候注意控制时长,不要一心看着电视哭哭啼啼,咖啡煮久了味道就不对了。”

面对愕然的若宫,狮子雄促狭一笑,“小若宫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要干嘛?”

不知道是臊得还是气得,若宫满脸通红“……誉狮子雄!”

401又一次吵吵嚷嚷,侦探和助手两个超龄儿童开始抱枕扔人躲避大战。进攻方若宫润一,防守方誉狮子雄。

 

其实狮子雄今天开的玩笑并不是完全虚假的。狮子雄说的玩笑话和他短暂的幻听病史有关系。

在十益医院调查的时候,狮子雄最开始是秉承着调查相关者的侦探本能对某个苦瓜脸医生穷追不舍。

苦瓜脸避无可避,最后和狮子雄在走廊上狭路相逢。等这个苦瓜脸不情不愿地回过头看着狮子雄的时候,狮子雄的幻听开始了。

侦探本能,逻辑思维,严谨大脑全部都失灵了。

“太好了,找到了,我找到小若宫了。”

狂喜和焦躁从不知名的地方涌上来,一个很像狮子雄自己的神秘声音正在催促着。

“去救小若宫,去救小若宫,快点去救小若宫。”

狮子雄恍惚想起来眼前的这个苦瓜脸医生见到侦探就跑,也许是嫌疑人。

那个神秘声音非常坚决地抗议。“小若宫绝对是无辜的!去救小若宫,快点去救小若宫!”

“小若宫”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太频繁了,狮子雄下意识地跟着念叨了一句,“……若宫?”

“是!”

苦瓜脸医生居然应了。

“您是从其他同事那里知道我的名字的吗?”若宫医生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胸口,“我胸牌的绷针断了,我准备等下自己修。”

“啊,若宫医生,你好。”

仔细看看还是长得挺清秀可爱的,怎么一直苦着脸呢,还是让我来拯救他吧。

那个神秘的声音又来了。他一直不停念叨着小若宫。

“对,救小若宫,要一直和小若宫在一起,不可以让别人欺负小若宫!”

“不要离开小若宫,要和小若宫永远在一起!”

“保护好小若宫,不可以让小若宫一个人!”

案件还在侦查,幻听暂时没办法处理。为了查明真相,侦探采取了直接的尾随行动。

尾随者带着黑色的头盔探头探脑的样子惹怒了若宫医生。怒气冲冲的若宫医生举起提包砸了过去。可是对方灵巧地躲开了。

“怎么心情这么差?出什么事了?”

若宫医生心情确实很差,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哈?”

“若宫医生——”狮子雄桀骜不驯的声线慢慢从头盔下冒出来,“是我啊。”

狮子雄说话间已经完全摘了头盔,皎洁的月光给他手上的头盔镀上了一层亮环。那个神秘声音又一次出现了,而且是双人对话。

“小若宫,等下次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们一起活下去。”

“可以啊。”

其中一个很像狮子雄自己,另一个声音也挺耳熟的。

狮子雄想和若宫医生说上几句话,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但是刚才还是气呼呼的若宫医生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连狮子雄叫他都没有反应。

啊,原来若宫医生也幻听了。

狮子雄恍然大悟,他感觉很兴奋。他兴致来了。

幻听如果出现的次数太多就比较麻烦了。还好那段对话之后狮子雄没有再听见了那神秘的声音了。

也许这和狮子雄的行动有关,他遵从神秘声音的指示竭尽所能帮若宫医生洗脱了嫌疑。神秘声音就像是得到度化的怨灵一样消散了。

案子都破了,警探江藤还没有开窍。

“你怎么知道若宫医生是无辜的呢?”

“是因为……”

狮子雄顿了顿,还是用照片的撕口方向解释了。

其实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怀疑过若宫医生。我发自心底的相信他,我心底的声音都已经非常直白地喊出来了。

 

若宫的幻听只有那么一次,所以他没有放在心上。虽然幻听中的邀请确实很美妙。

“小若宫,等下次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们一起活下去。”

“可以啊。”

后来若宫在现实中也得到了“邀请”。

“小若宫,我们一起住吧!”

伴随这声“邀请”,那个即将征用他为助手的侦探轻快地撬开了401的门锁,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我早就看中这里了。小若宫,我是来拯救你的。”

“说的什么啊?快给我出去!”

若宫虽然错愕,但是除了口头抱怨之外没有进行过任何有效的抗议。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若宫接受了狮子雄的邀请,他成了狮子雄的助手以及恋人。


现在,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并且正在玩抱枕扔人躲避大赛。

“呜哇,小若宫,真有你的啊!”

狮子雄被抱枕砸中了腿,他作出一瘸一拐的模样往沙袋后面躲。

“别想跑!”

若宫很快就要赢了,他举着另一个抱枕追了上去。

“滴滴!”

是邮件的提示音。

“好了,停战——”

狮子雄伸手比着终止的手势,然后举起手机,“江藤刚刚发消息过来。”

若宫放下抱枕,急急忙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狮子雄把手机递了过去。若宫边看边提了几个问题,狮子雄选择性地解答了。

月亮升起来了,侦探和助手在皎洁的月光下出发了。

“小若宫——”

“怎么了?”

狮子雄猛地一下抱紧若宫,他的头也跟着贴上了若宫的背脊。不过狮子雄现在应该并不是在作弄若宫,他有正当理由。

“快一点可以吗?”

“好的!”

永远忠诚地执行着指令的助手,立刻把油门踩到了底。

令和年的月光下,侦探狮子雄和他的助手小若宫,一起充实、热烈而又快乐的活着。

——Fin——

感谢你看到这里。

可以把大正年的侦探和助手理解成另一个时空的他们,虽然大正年的助手真名不是“若宫润一”,但是他是属于狮子雄的“小若宫”。

也可以把大正年的一切理解成指引令和年狮子雄和小若宫相遇的因缘,他们会如同约定好的那样一起活下去,永远不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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